——峭岩抒情长诗《跪你一千年》读后感

    峭岩，是著名的军旅诗人，也是中国诗坛的佼佼者。他的写作，是多方面的，不仅写诗，也写小说、报告文学、散文随笔。他的书法艺术、摄影艺术，也一点不逊色。他，著作等身。所著作品，堆起来，确实有一人高。那是，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是呕心沥血写出来的作品。这样的智性、毅力、恒久的耐性，不能不让人佩服。我觉得，他有一副军人铁骨，能掮能扛，可以硬碰硬，能碰出火花来。他身上的军人品格，是十分明显的。因为他心中，不仅有爱，更有信仰。信仰，不仅塑造他，也成就了他。这种感觉，是品读他的作品，尤其长篇诗作后，才有的。
　　
　　他写过很多短诗，我读到的就有《峭岩诗选》 《峭岩短诗选》 《星星，母亲的眼睛》等多种。这些诗作，不仅内涵丰富、文字铿锵，更是有浓浓诗意。所歌颂，所提倡的，都是人世间纯正的、美好的事物。是典型的中国人写的中国诗，而不是中国人写的外国诗。他是一位始终醒着的诗人，头脑醒着，灵魂醒着，诗作醒着，他没有迷失自己，丢掉自己。因为他，一直坚守着中华诗歌古老的信仰——真、善、美。
　　
　　在现代诗坛，不仅写好短诗，更能驾驭长诗的优秀诗人，为数不是很多。写得长，而且接近完美的，更是少之又少。峭岩，是其中之一。我年轻时，读到过一些古人留下的长篇诗作，如《长恨歌》 《琵琶行》 《春江花月夜》 《蜀道难》 《孔雀东南飞》等，灵魂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古代诗人那种高超的驾驭能力和智慧，使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在现当代诗歌里，我曾关注过的长诗有《王贵与李香香》 《复仇的火焰》 《雷锋之歌》《阿诗玛》等几部。而峭岩的《高尚的人》 《静静的白桦林》 《一个士兵和一个时代的歌》 《遵义诗笔记》 《仰望》 《烛火之殇——李大钊诗传》 《萧萧班马鸣》等，都属于长篇巨制，不仅匠心独具，更成为一个时代的史诗和倒影，都可作为横跨时代之水的巍然大桥。写长诗容易，然而，长而且是属于诗的，就不容易。他刚刚出版不久的抒情长诗《跪你一千年》 ，不仅长，更称得上真正的诗歌，是难以复制的优秀作品。
　　
　　这部长诗，由99首短诗组成。像99朵玫瑰，不，像99朵雪莲花，卓然开放。在西域，在巍峨的青藏高原，雪莲是圣洁的象征。它生长在雪线以上的高寒地区，不仅耐寒，更有亡我利他的牺牲精神。将这样的圣物，扎成花束，作为大礼，送给一位爱情女神，是再适合不过了。何况，这99朵雪莲，是由诗人的汗水、眼泪，以及全部的爱汁，浇灌而成的。这位，如梦似幻的爱情女神，究竟是谁？答案是：由汉唐，远嫁吐蕃的——文成公主。她是一位青春女子，心无浮尘，天真烂漫的皇室之女。然而，她不由自己的意愿，心怀大义，毅然上了那架远去的嫁车，走了。为什么远嫁雪域？诗人有旁白：“你是女子中我唯一敬重的女人/你是为土地献身的女人/你是唯一住进屋脊神殿的女人/你这个为爱而藏化的女人/当你对雅鲁藏布江梳妆的时候/枪戟就收敛了羽毛” 。是的，她是为消去战争与硝烟、烽火与死亡，才为和婚，以身相许吐蕃国王松赞干布的。
　　
　　岁月匆匆，时光已过1300年。然而，有一位诗人，在33年前，冥冥之中与这位圣洁的女子，梦幻般地相遇。不，或许他在1300年前，就已经尾随她，风雨西行。有诗为证：“你就这么走了吗？只把湿漉漉的凄梦留给了我/我把我举成城头的落日/注目一朵花的远行” 。这是一次凄美的送行，又是无可奈何的送行。然而他心有惋惜，抱不平。他质问，他抨击：“不要相信‘一桩婚姻可抵十万雄兵’的鬼话/难道一条香带真可以缚住尝血的苍龙？/雁儿，你的心太善了/难道为了大唐的安稳/你真不惜献出少女的贞操/投怀一个狂野的怀抱/那一夜是何等的复杂心境/雁儿，我心疼啊” 。因为诗人知道，爱是最初的心动，而且两情相悦，才算是真正的爱情。然而，雁儿没有。在以后的日子里，虽与吐蕃王成婚，生儿育女，也有了感情，但毕竟是残缺的爱情。她，需要纯洁的，没有利益关系的爱情。于是诗人，为她营造了一位拟化的“我” 。这个“我” ，跋山涉水，风雨兼程，去追赶，心中的爱情女神：“千年后我来了/日月山不认识我” 。而且，虔诚地向他心中的女神跪拜：“我心依然跪下了/长跪不起/为我的女人/你的不眠之夜就是对我的祈福/跪你一千年/我没有眼泪” 。
　　
　　诗人的想象力，丰富、细腻，而且妥帖真切。他仿佛是女神身边的一股草野之风。她的西行，她的衣食住行，她的喜怒哀乐，甚或她一根鬓发的脱落，都没有逃脱诗人的细微观察。甚至她的举手顿足，都出现在诗人的梦境里，刻画得惟妙惟肖，使她复活于诗行之间。因为，诗人为爱燃烧的那一颗心，是属于女神的：“在鹰帽羊鞭的人群里/你不要喊出我卑微的名字/我只是一柄小小藏刀/护卫你的左右/我只是一根孤独的蜡烛/照亮你屋角的墨暗/我在你玫瑰色的微笑里行走/守候你的睡眠” 。
　　
　　为寻找心驰神往的女神，诗人千辛万苦，从汉唐大地，向西行进。雪域高原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看到这位痴情诗人的艰难跋涉，似乎都流下了感动的泪水。诗人感叹：“当把思念当成思念的时候/心就冬天了/当把思念当成享受的时候/心就春天了” 。诗人，所以如斯坚定地去寻找爱情女神，是因为，人世间的爱情，正在变质、变色、变味。诗人想逃离的，何止是那些变味的所谓爱情，更有变味的现实氛围和环境：“我愿作一个行者/在荒漠里跋涉，窝居，野炊/在见到你之前，脱尽铅华虚伪的外衣/掏空腐朽迷惘的肠胃/让你看到从前的质朴，纯正，率真” 。最后，诗人点题：“注定你是莲花座上的女神/我是朝圣的膝盖，跪到日升月落穷尽一生注定这部现代的爱书里/有你的神话我的传说，古今一脉源源不断” 。诗人哀叹：“雁儿，这是京城的冬天/在雪的背后我想念你/想念你比悲剧还美的容颜” 。
　　
　　“比悲剧还美的容颜” ，多么凄美的诗句。这是蘸着泪，甚或蘸着血写成的诗句。在整个长诗里，这样的美妙金句和段落，随处可拾，并闪耀着诗歌艺术的永恒光辉。在这部长诗里，每一首小诗，都可以独立成章，每一首之间，又都紧紧相扣，严丝合缝，自然形成。这部长诗，以抒情笔调，完成了整个事件的叙事过程，这是一般写作人，难以驾驭的手法和技巧。
　　
　　抒情，是诗歌艺术唯一的特征。无情，非诗。情，幻为雪莲，更会感天动地，芳菲四野。在这里，只有圣洁的雪域高原，只有圣洁的爱情女神，才可以有权接纳，这99朵雪莲组成的爱的花束：“雁儿，在接近你的门前/我要用我的头颅作手/敲过九十九下/九十九下都是我血写的祭歌/此时，我敲了最后一声/你听到了吗？请你开门！//我来了……” 。这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我们的诗人，是用生命在祭祀，真正的爱情与人间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