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26日 星期五
刘学忠:苍天可鉴 第一章(2)
来源:东北作家网 | 作者:刘学忠  时间: 2017-06-06

  东北抗日义勇军三部曲之二《苍天可鉴》
  
  第一章 (2)

  来人翻身下马:“报告长官,请派人到总部领取弹药。” “都是什么弹药?” “这个没说,好像库里什么都有,按需要吧。” “还能按需要,多咱都是配给。好吧,我们马上就去。” 通令兵走后,营长开始安排人员。
  
  “营长,要点地雷,那可是提前打出去的炮弹呀,且百发百中。”杜龙 飞说。
  
  “那好,你们排也去吧,凡是有用的东西多划拉一点。” “是!”
  
  杜龙飞带领三排和一排的弟兄们一起到总部领取弹药,弹药不是按需所 取的,而是配给的,杜龙飞和一排长一计算,每人还不足三十发子弹,就在 那放赖不走:“报告军需长,我们可是桥头堡呀,我们若是顶不住,你们就 得遭殃,子弹哪有平均分配的?”杜龙飞软磨硬泡。
  
  “长官,打仗就得有子弹,平常训练不给也就算了,连小孩都知道我们 拿的空枪,那个小‘三宝子’死皮赖脸抢我的枪,我把大栓拉开了,手就搭 在‘钩死鬼’上,他都不害怕,还说:‘别拿烧火棍吓唬人!’,现在真的 要打仗了,就多给几箱呗,这仗的胜负也许就差一两箱子弹上。”一排长因 为跟他很熟,说起话来更随便。
  
  “这两个‘鬼缠头’,油腔滑调的,再给你们八箱,总可以了吧?”军
  
  需官无奈只好开了个口子。 “多谢长官。”杜龙飞连磕头带作揖,“不过,长官,杀人杀个死,救
  
  人救个活,把善事做到底,就凑个整——十箱吧。” “你们得寸进尺,八箱也不给了。别光知道要子弹,打仗时枪一响就尿
  
  裤子。”
  
  “长官说出的话哪能不算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至于打仗能不能尿裤 子,你就等胜利的好消息吧。”杜龙飞不慌不忙地说。
  
  “我说,你是不是新来的。当多大的官,口气还挺大的。”军需长说。 “他刚提拔的代理排长,老兵油子。”一排长说。 “怪不得的,看来是见过世面的。” “军需长,别见怪,我信口开河惯了。除了子弹,我们还需要地雷。”
  
  杜龙飞说。
  
  “地雷呀,就你们前沿需要,随便拿。好不好使,我可不知道,扔在库 里,一直没人问津。”军需长不以为然。
  
  杜龙飞到地雷库一看。地雷倒是有一些,大部分锈迹斑斑。他就东搬西 挪,找可以使用的,搞的叮当三响。
  
  “我说,你可别把地雷弄爆炸了。没炸着敌人,却把自己炸了。”军需 长提醒着。
  
  “没问题。”心想在学校地雷课上,还受到表扬呢,“这玩意不碰到保 险,啥事没有。”
  
  杜龙飞翻着翻着突然看到墙角处有一个大喇叭,他喜出望外。从这几天 传说汉奸张海鹏要进攻齐齐哈尔,他就琢磨:当官的卖国,当兵的卖命。在 前线都是一些为混一口饭吃的穷兄弟。如何让他们清醒,别为狗汉奸卖命 了,别不明不白地死了。于是他如获至宝,左看看又看看,喇叭没问题,只 是缺个麦克风。先拿着,有一样算一样。就对外边战士喊:“进来两个人, 把这个也装在车上。”
  
  杜龙飞与一排长赶着大车运回了弹药,弟兄们都围过来看。营长听说多 给十箱子弹,很是高兴:“不孬呀,你们都学着点,出去办事就得这样。” 营长表扬他的同时又对大家说。
  
  杜龙飞看到营长面对大喇叭出神,就简要说明了用意后说:“营长, 没有话筒那也是聋子耳朵——摆设。我听说那边官立学校里有,他们做操时 用。能不能劳你大驾去一趟借来?”
  
  “我可办不来这事,要去你自己去。” “我去,也行。不过——”他瞅一眼自己的士兵服,“人微言轻,人家
  
  能搭理咱们吗?”  “去,把我那套衣服拿来给他穿上。”营长吩咐勤务兵。 杜龙飞穿上配有少校军衔的服装,果然精神几分。常言道,人是衣服马
  
  是鞍,老母猪“扎古”起来还有个冗长脸。本来他是个倒三角体形,扛起肩 牌子来更是威武雄壮。
  
  “去吧,这回你身价倍增了。”营长看他还不走就催促。 “我,我,——”他一直瞅着勤务兵。 “去,跟他去。”营长看明白了,当官的出门哪有不带勤务兵的。 杜龙飞带着勤务兵直奔学校而来,他对勤务兵说:“我不仅要借麦克
  
  风,我还要借广播员,你想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听到女人的声音那是什么效 果?”他有点洋洋得意。
  
  “营长,不,老兵油子,你倒想得美,人家搭理你不搭理你还两说着呢?”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就瞧着吧。另外你不准叫我营长,更不
  
  能叫我老兵油子。” “那我管你叫啥?”勤务兵不解的问。 “叫参谋,团部杜参谋。” “好了,你真能装。”
  
  这座学校相传是张作霖时代办起来的第一批官立学校。每到做操时,附 近都能听到女老师的优美声音。
  
  他们两个人进大门的时候,正值下课时间,看到军人进来了,早有人报 告了校长。
  
  “靳老,久闻您治校有方,早有拜访之意,只是公务缠身,又恐打扰校 园的宁静,所以不敢唐突。”一见面杜龙飞就像老熟人一样打招呼。勤务员 在一旁诧异:他怎么知道校长姓靳。
  
  “你是——”校长迟疑一下,“我们好像不认识?” “是呀,是呀,您是不认识我,可我认识您的弟子呀,您教书育人,桃
  
  李满天下。”接着他连说出政界几个知名人士,“今天是慕名而来呀。” “幸会,幸会。”谁都爱听好话,一下就拉近彼此的距离,“不过,学
  
  校乃为一方净土,素与军界无来往。” “老先生,哪有净土啊,辽吉两省沦陷,黑省岌岌可危。” “保土安邦那是你们军人的事,与我们不相干啊。” “老先生,此话差矣,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杜龙飞抓住他的话头紧追
  
  上去。
  
  “那是,那是。”校长知道自己失言,“不过,老朽手无缚鸡之力,还 能有何作为?”
  
  “今天真是有要事相求。”之后他就把桥南镇守使卖国求荣投降日本人 最近要进攻黑龙江省的事说了一遍,“很多他手下的官兵一直蒙在鼓里,我 们既要用枪教训他们,也要开化他们,毋使他们白白替卖国贼送死。”
  
  “宣传,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校长有些不解。 “您可不要小觑战场的宣传,一曲思乡悲歌,哭散霸王八千子弟兵。”
  
  之后他就把向学校借设备的事婉转地说了。 “没问题,只要国家的事,老夫在所不辞。”校长爽朗地答应了。看来
  
  杜龙飞没白给他戴高帽子。 就在校长让人拿出设备的时候,杜龙飞还唯唯诺诺欲言又止的样子。校
  
  长看在眼里,就直言:“杜参谋,还有什么事尽管说。” “真是不好意思,我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太‘那啥了’,我异想天开,
  
  有点得寸进尺,战场上有一个女播音员就好了,瓦解敌人,涣散军心,女人 的作用是无可替代的。”
  
  “让我们的女老师上战场,不可思议,不可思议。”校长脑袋摇得像拨 浪鼓。小勤务员在一旁偷偷地笑,还有点幸灾乐祸,心想:“你吹大了。” “校长,您放心,播音员的位置绝对安全可靠。我说过我是慕名而来, 其一是对您校长的声誉,其二是对你们的播音女老师的。她在战场的作用,
  
  不能用排连来计算的。”
  
  “不管你说得天花乱坠,战场上枪子儿没眼睛,这事说什么我不能擅自 主张。即使我答应你了,也得人家本人愿意啊。”校长封死了口
  
  事情僵持住了,小勤务员一个劲做鬼脸:“我看你怎么下台,黔驴技穷 了吧?”
  
  就在这时,一个漂亮女老师,推门进来了。 “校长,我愿意做这件事。只要对国家有利的事,我什么也不怕。”因
  
  为有人告诉了他们谈话的内容。 事情本来走到了尽头,现在却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谢谢,谢谢,我代表全团官兵谢谢你。”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很是愧
  
  疚,看到如花似玉的老师,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和众人交代。再说自己 办事太不地道,就是老百姓说的“蹬鼻子上脸的货”,于是又一遍信誓旦旦 地说:“喇叭是在前沿,广播员在大后方,安全绝对没问题,我拿脑袋担 保。”他用手指着自己的脑袋。
  
  “大可不必。”女老师嫣然一笑 就这一笑,让杜龙飞生发许多感慨。虽说军人是钢筋铁骨铸就,但也有
  
  柔情似水的一面,自从“九·一八”以后,多少兄弟姐妹惨遭日本人的蹂 躏,大好山河,满目疮痍。
  
  “军人。”女教师不知如何称呼,“你在想什么?” “不好意思。”杜龙飞回到现实,“我无时无刻都在想,我们的民族已
  
  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仗打起来,学生就不能上课了,人员也尽可能往后方 疏散。今天在这里,明天很可能就天各一方,也许——”他没把话说出来, 怕这样太伤感。
  
  女老师觉得杜龙飞举止言谈既有军人的威武而不威严,又有文人的儒雅 而没有酸气和迂腐,就暗自有几分倾慕。就说:“也许什么?”
  
  “不说了,不说了,也许明天是个好天气。”他转移了话题,不能在陌 生人面前再信口开河了。
  
  女老师意犹未尽,很想和他攀谈:“那我什么时候报到?” “不急,等我们架好线,我来请你。” 临走的时候,女老师把他们送到大门外,含情脉脉、依依不舍的样子。
  
  回来以后杜龙飞成了大忙人,营长让他带人去埋地雷。他说:“不急, 埋早了,没用,弄不好伤了自己的人。”文书让他帮着写喊话稿,营里没有 架线兵,不知道广播线怎么架,也来找他。
  
  洮南的张海鹏投敌叛国的乌烟瘴气,惊扰了黑龙江省府齐齐哈尔的官 员,省督办远在北京,鞭长莫及。官员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最终决定先派 代表探听虚实。
  
  张海鹏见黑龙江省派人来求和(他是这样认为的)就大言不惭地说: “本人年近古稀,毫无野心,惟日人压迫太甚,部下主张分岐,赴黑省暂 避,亦无不可。”这一番话,谁还听不出图谋黑龙江省的狼子野心。
  
  当时,来人只好虚与委蛇:“黑龙江省地域广袤,又临边陲,急需德高 望重者前去主事。”
  
  “老朽不才,但只要国人需要,也就在所不辞了。” 来人回去禀报,张海鹏投靠日本人已成事实。此时省府内基本分成两
  
  派:一派认为张海鹏有日本人支持,来头不小,不可抵御,再说黑龙江省沦 陷只是个时间问题,还是及早言和为好。另一部分人认为,投敌叛国历来为 民族所不齿,抗日救国是我们的本分。那一部分人就拿出“不抵抗”尚方宝 剑。于是请示坐镇北京的副司令张学良,张学良回电大意是:如张逆海鹏进 军图黑,应予以讨伐。但对日军务须避免直接冲突。
  
  日本帝国已经武力侵占了辽宁、吉林两省,现在矛头直指黑龙江省,张 学良还在发出“务须避免直接冲突”的命令,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然而这就 是历史,这就是“九·一八”当时的张学良。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说吧。
  
  主战派大肆宣扬张副司令密电前半部分的内容,得到中下级军官和普通 老百姓的热烈欢迎。就在这时,主和派还在出来阻挠:“你们只要不打,以 后一切责任我来负。”
  
  “你能负什么责任,我们在执行张副司令的命令。” 主和派无言以对,只好打起自己的小算盘,收拾细软逃往哈尔滨。
  
  杜龙飞缠着营长要上边的宣传口号。
  
  “就你能出花花点子,打仗要什么口号。那一套玩意是你自做主张弄来 的,别来烦我。”
  
  “营长,话可不能这么说呀,出师无名就先输了一着。” “有个鸡巴名,这些年来,你打我来我打他,谁知道怎么回事,就我这
  
  芝麻粒儿的官,和你一样就是听喝的。现在我倒是有个口号,那就是:赶走 小鬼子。这个口号你敢喊吗?人家是‘不抵抗’,在战场上‘抗命’你不会 不知道是什么处分吧。”营长满腹牢骚。
  
  “我喊,你能枪毙我吗?不能,我就喊,我要在大喇叭里喊。”杜龙飞 激动地说。
  
  “我说,你这个杜龙飞呀,你是在逼我,是不是?”营长严肃起来。 “营长,不敢,不敢,我是信口开河惯了。” 就在这时,上边传下北京张学良副司令密电“张逆海鹏进军图黑,应以
  
  讨伐。”
  
  营长看了一眼,睨一下正在注视他的杜龙飞,“啪”一下把命令拍在 桌子上:“你看看吧,我看你蛮能张罗的,我这个营长是不是该让位给你 了。”王兴汉绷着个脸。
  
  “不敢,不敢。命令是最高机密,偷看机密是要杀头的。”他边说边往 外走,觉得这些天有些操之过急,有越俎代庖之嫌。
  
  “站住。”营长的声音不大,却很有威严。 杜龙飞站住回过头:“营长。”声音有些发颤。 “回来。”营长摆一摆手,“看把你吓的,平常看你像个汉子,这会儿
  
  怎么胆小起来了。” 杜龙飞没吱声,默默地走回来。心想,我什么官没见过,军人都是喜怒
  
  无常,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伴君如伴虎呀。 “我命令你看,行不行呀?”营长平和地说。 杜龙飞还是迟疑着,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没看出来呀,表面上你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其实你是个谨小慎微的
  
  人。快看,别跟我磨叽。” 杜龙飞确认无诈后,才把命令翻过来看。
  
  “你问的问题全解决了。”说完划一根火柴把命令烧了。
  
  在这期间,省府要员曾拿北京的陆海空三军的副总司令张学良的来电, 对张海鹏苦口婆心相劝:“国之安危,系君于一身。且不可受日人怂恿,为 他们所利用,置国家与民族利益于不顾。恳请您瞻前顾后,悬崖勒马,不要 晚节不保呀,成为千古罪人。”
  
  张海鹏哪里听得进这些话,只言片语搪塞了事。 这一期间,张学良听了有识之士的进谏:黑龙江省不能一直这样群龙无
  
  首。就任命黑河警备司令马占山出任黑龙江省代主席一职。 张海鹏听到这个消息,更加气急败坏,本以为自己是东北军中的元老,
  
  实力又远在别人之上,张学良应顺理成章对他委以重任。于是加紧武力进犯 黑龙江省的准备,一方面调兵遣将,一方面派人到齐齐哈尔卧底,得到求和 派“自动让出齐齐哈尔”的承诺后,就大张旗鼓向齐齐哈尔进犯。
  
  他深知得出师有名,就发表告民众书:“天不悔祸,灾降沈垣,辽属各 县,波及余殃,本人坐镇洮辽十有余载,素以保境安民睦谊侨民为职责。此 次辖境各县,几经曲予交涉,得以未遭蹂躏,而庆安全。故十县县长,回旗 蒙王,征求民意,签同表决,推荐本人为蒙边督办之职,以资震慑而保治 安。”
  
  我不知道外国人是怎么样的,中国人,尤其是知识分子,干什么都得理 论先行,都得有个理由,连当婊子都是“逼良为娼”,何况当汉奸的呢。
  
  于是就委派少将徐龙率三个团的兵力,作为先遣部队,其后是他本人偕 同家眷亲属跟随。队伍浩浩荡荡,逶迤秋天的原野上。
  
  江桥南岸一声巨响,惊醒了他的美梦。

 

【作者简介】刘学忠,1937年生于辽宁省锦县(今凌海)。毕业辽宁省水电学院。从事水利、矿山、土木建筑工程工作。早年酷爱历史、文学,函授中文本科毕业,偶有作品见诸报刊。晚年有长篇历史小说“东北抗日义勇军三部曲”——《抗日烽火起辽宁》、《苍天可鉴》、《冉冉升起的星辰》问世。现居大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