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24日 星期三
周建新:一个下午,逃离
来源:本站 | 作者:周建新  时间: 2016-10-21

导读
 
 王西宁警官这天下午碰到了两件事,一是公园里笼养的两只猴子跑了,要王西宁帮忙找,一就是正在处理此事时,接到了一个暴恐报案,赶到事发地,却发现是一个从家里的牢笼里逃出来的精神病患者在胡闹,于是王西宁警官展开计策,终于又把他送回牢笼了……
 
 ■
 
 1
 
 夏至的中午,天色湛蓝,日头炽白。警官王西宁爬上了龙背山公园,身子弯成大虾,影子萎缩成了猴儿。奔波了一上午,脚没停过歇,他现在很累,很渴,也很饿。可他出警了,就得忍。
 
 公园的山下,是片住宅区,群楼之间,隐现着一幢白墙蓝瓦的尖顶楼,那就是他们的边防派出所。透过平静的墙,他能猜到,此时的战友们,正在食堂打饭,稀里哗啦吃得香。他嚅动下喉管,眼光跃过楼顶,望向大海。
 
 海很安静,和天一样,湛蓝。水是咸的,不能解渴。
 
 公园的管理员,却无法安静,松鼠般在树林里东摸西找,一嘴的怨气,回头瞅了眼西宁警官,有些不耐烦地说,愣着干啥?还不快去追,找晚了,就跑没影儿了。
 
 西宁警官瞭了眼猴山,两个笼子空空如也,没猴的猴笼,寂寞得像丢了魂儿。他平淡地回敬一句,早就没影儿了,我比猴子跑得快吗?
 
 刚才,西宁警官,确切地说,是王西宁副所长接到报警,龙背山公园里的两只猴子丢了。公园不是动物园,以植物为主,石板曲径分割着树木,郁葱葱的山岗吹捧着凉亭。动物坐落在偏僻的一角,除了几只秃尾巴的孔雀,戗毛戗刺的松鸡,两只猴子是镇园之宝,丢不得。西宁警官看到战友们饥渴交加,不忍心打扰,只身出警了,反正不是执法,无需人陪。
 
 公园里的猴,丢得很蹊跷。猴笼很牢固,即使猴子手脚并用,摇晃上一万年,也弄不坏笼子,唯一的通道,只有笼门。笼门的钥匙在管理员手里,他满脸的焦急,满眼的泪痕,不可能是私放猴子的罪魁祸首。
 
 这就怪了,猴子是怎么丢的?
 
 管理员哭笑不得,陈述着丢猴的过程。他揪着自己的头发说,我没想到啊,公猴这个坏家伙,长了一肚子坏心眼儿,喂食的时候,假装和我亲热,骗我对它的好感,趁机偷走了我的钥匙,是它自己打开了锁,还把另一只笼子里的母猴给放出来,两只猴子私奔了。
 
 西宁警官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猴子也与时俱进了,熏染出了人的智慧,懂得了用计。也难怪,两只猴子相距不过十几米,干吗非得让人家两地分居,显得你公园富裕呀,一只笼子装一只猴。你把它们关进一起,让它们相亲相爱,公猴就没闲心琢磨你的钥匙了,它会把精力用于取悦母猴。
 
 丢人的报案还有好几起呢,哪儿有时间去找猴儿?西宁警官转身想走。
 
 管理员停止了寻找钥匙,扯住西宁警官的衣襟,泪眼汪汪地瞅着他,指着空猴笼,啰里啰嗦地说,这两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们跑了,我去喂谁?怕它们饿着,我每天都来笼子,喂它们两根香蕉一只苹果,给它们冲凉洗澡,收拾屎尿。实话说,看到香蕉苹果我也馋,怕它们吃不饱,我一口也不敢尝。我是临时工,不能丢掉这份差事,我得敬业。我盼着公园里来游客,光顾它们的笼子,好丢一些面包饼干橘子萝卜之类,哪怕是果核儿也行。可是,来公园的男女,只顾奔树林子,没心情看它们。
 
 它们俩呀,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谁给猴子起名了?是我,我给它们起名星星和月亮,它们比我亲爹还亲,没有它们,谁给我开支?一个月一千八虽然不多,也够活命的了。星星这只闷骚的家伙,装作挺斯文,连个下意识的动作也没有,就动了歪心思。我是个女的就好了,它也能提醒我一下,那边的母猴发情了。
 
 西宁警官不耐烦了,他说,你真行,让猴子给耍了,你们也不讲一点猴道主义精神,食色性也,猴子也如此,两根香蕉,一只苹果,够它吃吗?我要是猴子,也会出逃,也会私奔。
 
 管理员连忙点头,依旧扯着西宁警官的衣襟不松手,我们处只有人头费,没有猴头费,求求你见见我们处长,告诉他,猴丢了不怪我。
 
 西宁警官不高兴了,丢猴子本来就不该归派出所管,若不是有爱民固边、有警必出的硬性规定,才不会管这烂事儿。他皱着眉头说,你们处长也不是白痴,别把我当猴子耍。
 
 管理员痴呆呆地瞅着西宁警官,满脸的绝望。
 
 西宁警官有点可怜管理员了,恰好手机响了,是桩暴恐的报案,在渤海船校,迫在眉睫,他的位置离船校最近,所长让他第一时间赶到现场,阻止犯罪。西宁警官像获得了钥匙的猴子,逃离了公园。
 
 2
 
 驾着警车,大鸣着警笛,西宁警官奔向渤海船校。路上的车,唯恐躲让不及,纷纷避让,他的车快得像插上了翅膀。船校的轨道伸缩大门很识趣,在警笛与尖锐的刹车声中,打着颤儿,徐徐而开。
 
 校园里很空旷,警车行驶得很孤单,教学楼里的窗户,层层叠加地探出无数个脑袋,一张张略带成熟的脸,惊奇地向下瞭望。西宁警官有些纳闷,校园内若有暴恐分子,学生早该慌乱成一团了,怎么会看怪物一般看警车,莫非又被骗了?
 
 果然如此,校长满脸歉意地迎出,说学校教物理的徐老师,弟弟是精神病,找姐姐要钱来了,姐姐躲着他不见,他就狂呼要把学校炸了,还说他手里是浓缩铀炸弹,拇指那么大,就能把学校炸成齑粉,政治老师信以为真,就报警了。
 
 西宁警官眉头皱成了疙瘩,没好气地说,要钱就给他呗,让他闹啥?
 
 校长说,没那么简单,出了校门,他就嚷嚷着找k星人同盟,谁承认,他就把钱撒给谁,街上不要脸的人多着呢。
 
 西宁警官又问,他姐呢?
 
 校长答,徐老师不愿意听弟弟大呼小叫,坐车出了学校,他跟在后边,追出去了。
 
 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患者,会危害社会,控制不好,伤及无辜就麻烦了。西宁警官急切地问,去哪儿了?
 
 校长摇头。
 
 这时,一大串警笛的鸣叫声由远及近,直扑学校。
 
 一般情况,派出所不爱打警笛,扰民。警笛响得如此狂躁,学校还上课不?西宁警官忙打电话给所长,撤销了报警。瞬间,响彻葫芦岛新城区的警笛声销声匿迹。
 
 从校长的嘴里得知,精神病有个很雅致的名字,叫徐博洋。西宁警官推测,徐博洋肯定没走远,靠着两只脚板追汽车,博尔特也没这个本事。
 
 找到精神病患者徐博洋,尽管这不是报警的内容,却是西宁警官的职业习惯。
 
 出校门右拐,西宁警官驶入海星路,这里不是主干道,又不在早晚高峰期,车辆不该很多,怎么忽然间堵塞了?他把警车靠在路边,向前走去。没多久,就弄明白了,有个精神病在路中间手舞足蹈地撒泼。
 
 如果没猜错,应该是西宁警官要找的徐博洋。
 
 毕竟没见过面儿,不好直接确定,西宁警官绕到精神病的身后,叫了一声徐博洋。精神病转过身,定定地瞅着西宁警官,茫然的眼光中透露出某种不屑,他嘻地笑了下,大声说,我才不是狗屁的徐博洋呢,我是k星人。随后,突然间冒出一句英语:kepler-452b,发现有人企图把车开走,又在马路中间耍起猴儿来了,直到把车逼得退了回去。
 
 西宁警官想把徐博洋拉到路边,没想到这个精神病力气大得惊人,一下子把他甩出老远,红着眼睛瞪他,我等我姐,她不来,我们k星人就把地球毁了。
 
 看样子,不能来硬的,他的力气足可以把轿车掀翻,弄僵了,不一定会出什么乱子呢。西宁警官说,我看到你姐了。
 
 徐博洋说,真的?
 
 警官西宁说,真的,你姐坐飞机走了。
 
 徐博洋眨巴眨巴几下眼睛,摇摇头,不再理会警官,继续拦截过往的车辆。
 
 西宁警官说,k星人都会飞,你飞到天上,就能看到你姐了。
 
 徐博洋冲着西宁警官龇下牙,你先飞。
 
 虽说西宁警官生得清瘦,弹跳力好,最高飞起一米五,最远飞行二米五,这一招骗不了徐博洋。他只好躲在路旁抽烟,边抽,边想办法,说啥也得把精神病哄走。过了一会儿,他又走回马路中间,从烟盒里抽出一只,递给徐博洋,累了吧,抽棵烟吧。
 
 徐博洋没有拒绝,接过了烟,上下左右地瞅着,最终把烟插入嘴里,等着警官把火递过来。西宁警官装成没懂的样子,瞧瞧街景,又瞅瞅天,直至徐博洋用鼻子哼了几声,那意思,你怎么还不给我点烟?
 
 一缕小旋风在路面上翻卷过来,西宁警官点燃了打火机,递了过去。徐博洋吸了几口,没吸着,有一点儿着急了。接着再点燃打火机,西宁警官故意让风从指缝间钻过,火灭了。徐博洋歪着头,失望地看着打火机。
 
 西宁警官见火候到了,摇摇头说,路中间风太大,到背风的地方。徐博洋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烟上,似乎忘了拦路劫车这码事儿。西宁警官顺其自然地将他领到了路边,一瞬间,身后的车,一辆接一辆呼呼地开走了。他们恐怕精神病反悔,再把车拦下,启动的速度都很快。
 
 墙根处,两缕青烟袅袅升腾,最后交织在一起,像恩爱的男女,也像搏斗的仇敌。徐博洋望着烟,嘿嘿地笑了两声,说,好玩儿。
 
 西宁警官问,烟去哪儿了?
 
 徐博洋答,k星。
 
 西宁警官问,k星在哪儿?
 
 徐博洋又笑了,你笨了吧。
 
 西宁警官不说话了,他不想让自己的思路也成为精神病,他在想,怎样才能把徐博洋送回家去。这时,他听到徐博洋的肚子咕咕地响了,自己的肚子也不做主,陪着响。谁的肚子都一样,饿了就会叫唤,不会得精神病。他拉起徐博洋的手说,走,我请你吃碗面。
 
 3
 
 面馆的面是拉面,师傅面做得好,常在客人面前表演,抻出的面细若粉丝。西宁警官对这家面馆很熟悉,却不敢让师傅在徐博洋面前表演,弄不好,精神病以为是捆人的绳子,狂躁发作,就麻烦了。他以点菜的名义,要了笔纸,写下一行字,告诉老板,不要接待其他顾客了,损失我赔付。
 
 小老板心领神会。渐渐地,整个面馆,只剩下他们两个客人。
 
 没多久,两碗拉面端上来了。徐博洋盯着面上的肉沫卤,突然拍打起了桌子,吼道,谁允许你们残害生命了?k星上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的,你们地球人太脏了,把屠杀当乐趣,把挥霍当炫耀,你们都该杀。
 
 西宁警官立刻说道,你刚才还要炸毁学校呢,学校里有二千多师生,他们不是生命?
 
 徐博洋瞪着西宁警官,拍着桌子说,我说了吗?他翻了翻眼睛,又说,我说了又怎样,谁见到他们死了?我是恨你们地球人,不讲信誉,天天骗人,我姐答应养着我,却不给我钱。
 
 服务员吓得都躲进了后厨,西宁警官忽然间笑了,他是笑自己,和精神病较什么劲儿?他马上端走了两碗面,让他们后厨换上素的。
 
 徐博洋这才稳定下来,一口一口地吃面,边吃边说,我要等我姐回来,她得给我钱。
 
 西宁警官说,把你姐电话给我,我替你把她找回来。
 
 徐博洋眯着眼睛瞅西宁警官,“嘁”了一声,撇着嘴说,她恨不得躲到月亮上去,比猴都精,早把电话藏起来了,你能找回她?
 
 西宁警官说,我是边防警察,无所不能。
 
 徐博洋说,不找她了,她是坏人,k星上把所有的坏灵魂都撇出去了,他们逃到了地球,我姐就是那个坏灵魂。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是好灵魂,他们是再生人,附在别人身体里的再生人,我是真正的k星人,被派到地球上,拯救宇宙,挽救地球。
 
 西宁警官盯着徐博洋,越说越快,越说越离谱。反正一碗面下了肚,也不饿得慌了,他还要回边防派出所,好多事儿等着他呢,便说,徐博洋,别胡说八道了,吃完面,我送你回家。
 
 徐博洋把面碗墩在饭桌上,大声说,我不是说过吗?我不叫徐博洋,我叫李博莱索。
 
 西宁警官问,李博莱索是什么意思?
 
 徐博洋不耐烦地说,你们地球人,真是笨死了,我们k星人是靠心灵活着的,用不着说话,眼光碰到了,就相当于电脑连了线,我怕你们不懂,说的是地球话,是Esperanto语。
 
 西宁警官微微一笑,问道,从k星到地球有多远?
 
 徐博洋问,是光的距离还是灵魂的距离?
 
 西宁想到光年这个词,就说光的距离。
 
 徐博洋洋洋自得地说,一千七百多光年。
 
 西宁警官问,你有一千七百多岁吗?
 
 徐博洋的眉疙瘩又拧在了一块儿,说你笨你真笨,你觉得k星是地球啊,在我们k星上,最原始的天文工具是射电望远镜,比玩具还普及,从那里瞅地球,你们像一群甲壳虫一样咬架,杀得一片血海,烧得城乡凋敝,本来是罪孽深重,你们的后代却津津有味地讲三国。
 
 西宁警官盯着徐博洋,有些疑惑了,这个精神病说的话,挺有知识含量,肯定出自有学问的家庭,姐姐未及不惑,已经是教授了,父母肯定不会简单,怎么会让儿子疯了呢?他一方面要听一听精神病里是什么样的一个世界,另一方面,想方设法套出他家的电话,让家人把他接回去。
 
 徐博洋继续说,你以为你们挺智慧,以为你们最聪明,以为宇宙间只有你们一种智慧动物,事实上你们是所有智慧星球上最愚蠢的,不信,我问你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你准保会答错,你说宇宙上什么速度最快?
 
 西宁警官迟疑了一下,他不知道精神病心里想的是什么。徐博洋却一个劲儿地催他回答,他想了想,这是个常识,有什么难的,就像一加一等于二那样简单,便说,光。
 
 徐博洋哈哈大笑,你笨死了,你们地球人都被眼睛蒙蔽了,以为眼见为实,以为真理就是你们看到的,你们约定俗成的。告诉你吧,光在宇宙里比蜗牛还慢,你们的思维被光和时间捆绑住了,不会走得更远。实话实说,我不是从时间里来的,我是从三维空间里来的。我的灵魂具有超能量,不需要肉体同行,把我的灵魂装载进黑洞,像开枪一样,“砰”的一声,灵魂就从k星扎进了地球。
 
 西宁警官说,你的灵魂一下子就钻进了徐博洋的身体里。
 
 徐博洋说,你咋知道的?
 
 西宁警官哄着他说,我也是k星人,我是和你一起来到的地球,我的灵魂一下子扎进了王西宁的身体里。
 
 徐博洋立刻高兴得手舞足蹈,双手不断地在衣兜里摸着。
 
 西宁警官摸出了钱包,从里面抽出几张,告诉徐博洋,我有钱,不用你给我。
 
 徐博洋盯着西宁警官,睁大眼睛说,你真是k星人,我心里想啥你知道。
 
 4
 
 空面碗被服务员收走了,他们特意寻了两只塑料杯,倒了半杯茶水,送了过来。
 
 两个人端起塑料杯,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徐博洋说得满角都泛起了白沫,还没有停歇的意思。他说,地球人瞧不起谁,就骂谁是植物人,他们根本不知道,植物人是智慧生命的最高境界,咱们k星人早就进化成了植物人了,用不着呼吸,用不着心跳,也不需要新陈代谢,只要没有邪念,就会获得永生。体力不足时,脚往土里一踩,脸迎向阳光,身体就能吸足能量。
 
 西宁警官应和道,所以k星人不需要杀戮,不存在掠夺,靠做梦就能获得一切。
 
 徐博洋激动起来,太对了。
 
 服务员过来倒茶,徐博洋抓住服务员的手,问道,知道地球人为什么会死吗?地球人天天说假话,夜夜造垃圾,每时每刻都要算计着获取其他生命,掠夺植物生存的环境,他们让众多的生命无法安生,让众多的灵魂无法附体,所以他们必须成批成批地死。
 
 服务员的手惊悚地抖动着,最终没能把持住茶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忙找来扫把,把碎瓷片打扫走,恐怕精神病把锋利的瓷片当武器,让她也成为那成批里的一个人。
 
 徐博洋突然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把头凑向西宁警官耳朵,神秘地说,知道地球人为什么这么坏吗?畜牲的魂灵没处附体,都落在了人的身上,所以人就像畜牲一样,不可理喻。
 
 西宁警官说,也不都是这样,比如你爹,你爹就是个好人,他抚养你,照顾你,也不嫌弃你。
 
 徐博洋忽然打了个冷颤,悄悄地摇着头,声小得恐怕被人听到,他说,我爹就是个恶魂灵,让我吃鱼吃肉吃荤腥,我的魂灵都背上了浊气,背上了罪恶,我必须逃离他,再这样下去,我就回不到k星了。我要找到地球上所有的k星人,与罪恶作战,和他们一块儿,统一宇宙。
 
 西宁警官也小声地告诉他,告诉你个秘密,你爹和我一样,也是k星人。
 
 徐博洋摇着头说,不是的,我爹不是k星人,他是个恶人,他把我像狗一样拴在屋里,不让我出来,不让我哭,也不让我闹。
 
 西宁警官说,你们家是k星人的基地,你爹是潜伏下来的,他不接你,你的灵魂怎能来到地球?再说了,他不让你闹,是怕暴露目标,你不是说,地球人坏透了吗?他们发现了你,会把你的灵魂装进瓶子里,让你一辈子也别出来。
 
 徐博洋说,我不是魔鬼,凭什么把我装进瓶里?
 
 西宁警官说,傻小子,统一宇宙是要死人的,地球人能不防备你吗?你爹把你锁在家里,是怕地球人把你抓去。
 
 徐博洋嘿嘿一笑,他们是抓不住我的,我会飞。
 
 西宁警官说,他们能抓住你爹,别忘了你爹也是k星人,他们抓住了你爹,你就没亲人了。
 
 正说着,外面响起了救护车的声音,西宁警官灵机一动,装出一副焦急的样子,你听听,警察抓你爹去了。
 
 徐博洋又是一笑,他说,别骗我了,你就是警察。
 
 西宁警官趴着他的耳旁说,我是k星人,不是真警察。
 
 徐博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想起来了,你是k星人。
 
 西宁警官说,你爹也是k星人,他们抓你爹去了,快把你爹电话号码告诉我,让他早点跑,他被抓走,下一个就是你了。
 
 徐博洋相信了,一字一板往外跳数字。
 
 5
 
 在面馆里坐久了,徐博洋有点坐不住了,起身往外走。西宁警官着急了,他悄悄地发了短信,告诉了徐博洋的父亲,在面馆里等他。徐博洋真的走远了,还得重新和他父亲联络,一旦徐博洋拒绝与父亲见面,到处撒疯,就断了与他父亲的联络,得把他稳住。
 
 走出面馆,徐博洋听到了鸽子“咕咕”地叫,那是临家餐馆养的烤乳鸽,他看着好奇,打开笼门,把鸽子全都放飞了。好在面馆老板巴不得他们快走,出门送西宁警官,他向老板递下眼神,老板便走进临家餐馆,帮助他去解释了。
 
 西宁警官看着被鸽子的翅膀吓了一跳的徐博洋,抱着他的肩头说,飞出去的,都是k星的恶灵魂,一会儿它们会来找你的,快到屋里躲一躲。
 
 徐博洋被西宁警官吓唬住了,忙钻回了面馆,抚着乱跳的心,半天没有说话。
 
 西宁警官放心了,徐博洋原来是个胆小的精神病。他说,别怕,面馆罩着无线网,恶灵魂看不到。
 
 徐博洋这才安静下来,端着茶杯的手有点颤抖,茶水洒到了他的衣襟。
 
 他沉默了,再也不聊k星人了。
 
 等到徐博洋的父亲来到面馆时,太阳已经偏西,幸好是夏至季节,漫长的等待,没有让天黑下去。老爷子是带着一辆车来的,还带来个司机。和西宁警官的猜测大相径庭,老爷子并不儒雅,进了面馆,也不感谢西宁警官,甚至瞅都不多瞅他一眼,揪住徐博洋的耳朵,就往外扯,边扯边吼,家里的电脑、电视不够你玩吗?一不注意又溜出来了,我让你跑!
 
 徐博洋的k星世界立刻毁灭了,大声嚷着,爹,疼,我再也不敢跑了。
 
 司机拿过了绳索,三下五除二地将徐博洋捆了,塞进了车里。动作如此娴熟,看样子捆他已经不是一两次了。西宁警官有一点儿后悔了,本来,两个人聊得兴趣正浓,虽然都是天马行空的胡说八道,但在被固化的生活中,谁不渴望无拘无束的自由呢?
 
 西宁警官追了出来,叮嘱一句,他没疯透,送医院治疗。
 
 老爷子没回话,只顾牢牢地控制徐博洋。
 
 徐博洋把头探出车窗,冲着西宁警官,愤怒地吼,你不是k星人,你是个骗子。
 
 开着警车往回走,西宁警官的心情不很爽,今晚还要值夜班,尽管前方的路四通八达,但他的归途只有边防派出所。想到徐博洋回到家,就要过着拘禁的日子,他的眼圈儿就有点儿潮,不知道自己是救了他还是害了他,然而那个囚禁他的家,是他唯一的归宿,心疼他又能怎样?他的亲姐姐恨不得弟弟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失踪在大海里。
 
 徐博洋的自由,注定是笼子里的自由,就像从前公园里的猴儿。
 
 西宁警官忽然想起了钱钟书的小说《围城》。
 
 前边一片混乱,虽说在下班高峰期龙湾市场的商贩习惯于在街面上摆摊,却不至于如此多的人驻足。他停下车,向前张望着,听到了频率最高的两个字:猴子。
 
 顺着大家的目光,西宁警官向上看去,龙湾市场那座仿欧尖顶上,坐着两只猴子,它们悠闲而又从容地相互挠痒痒。看到那么多人瞅它们,公猴龇着牙,吓唬着行人。看到人们并没害怕,突然从上边跳下来,凶猛猛的样子,像是要挠人。
 
 人群轰的一声向两旁闪开,猴子没有攻击任何人,转身跳向水果摊,像从自家桌上取东西一样,拿走了一把香蕉和两只苹果,转身跳上了房顶,与母猴一块儿分享。
 
 西宁警官看清楚了,和管理员喂猴子的数量一样,猴子下房,不是抢劫,也没多吃多占,只是拿走了它们平时该吃的那一份儿。
 
 两只猴子在房顶游戏一会儿,顺着屋脊三蹿两跳就不知所踪了。
 
 西宁警官望着空荡荡的房顶,心里在想,不知今夜它们入眠在哪里,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不会是笼子。
 
 电话铃响了,西宁警官看了看屏幕,是公园管理员打来的。
 
 他果断地按下了拒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