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沙河——我的海派重金属诗章(三首)
《油画上的登沙河》
我调和成一种浓烈的颜色
将辽南渔歌里的金丝网与银丝网
画进油画里。这之后
我就能捕捉住跳跃在浪花之间的鱼儿了
男人们起锚、开大船,还俯下身
应和着冲出喉咙的一声声吼
并在暖阳下拧成一股悠扬的调子
让我在它的上面荡秋千……
这是我儿时梦里的情景
女人们的背景是一片镜面状的海面
映着她们进进出出的渔家古巷
千百年凝聚而成的辽南风情
藏着海的鲜。这颗结在黄海之滨的明珠
就连灰褐色的砖墙缝里,都藏着
我儿时放进去的海螺
纵使风干了这么多年,也藏着海的鲜
我还梦到更远处的广鹿岛
那里住着神明,常常驾白鹳出巡
看见海豹回头、苍鹭筑巢
海鸬鹚点水,看见登沙河两岸的林涛
跟海浪一样,也能拍上岸来
就这样,在这片吉祥的陆海相接处
连缀起世代瞩望的山风海韵
它们早已把浪尖上的劳作
唱成了一场盛大的狂欢
我止不住地在画布上勾勒、描画
我知道那上面挂满了渔歌的鲜亮音符
只需将画布稍稍倾斜
就能倒出一支传唱千年的曲子
我还要在这支曲子上,涂上金属光泽
轧钢机沉着而坚韧的低鸣
以及我工帽上那枚醒目的厂徽
甚至在金属间不断碰撞的清脆中
乐见潮声掀来,在我的画布上
不可遏制地结出一粒盐
《在城头山鸟岛》
我痴迷于普照城头山鸟岛的朝霞
痴迷于撞击崖壁的海水
被朝霞涂上的颜色
在一朵浪花之巅,开成游人的笑靥
红彤彤的,无比喜庆
就连每天必经的登沙河大桥
也在朝霞中隐去真身,有那么一刻
竟成了神仙国里一道唯美的彩虹
而我刚刚从特种钢厂出来
站在城头山鸟岛,耳边机器的轰鸣仍在
似乎召唤着一群鸥鸟
它们洁白的颈项,黑的尾翼
它们纯净的眼神,灰的翅膀
它们腼腆而友好,站姿和翔姿都很棒
鸥鸟们似乎看穿了我
看穿了我此刻放松的心情
曾经被一身淡蓝色的工装包裹
那里的金属屑,是涂抹我手的护肤霜
那里的汗渍,有一种海盐的味道
当朝霞跌落进黄海之时
正午的阳光,将崖壁照成电白模样
我仿佛看见父亲刚刚赶海回来
那片明亮的海涂,早已被他甩在身后
泥点里藏着微咸,溅在他的前襟
溅在他的嘴角、眉梢和一缕望向我的目光上
而那一兜新鲜的海鲜,就被他抱在怀中
此刻,我仿佛就是一只鸥鸟
飞到了他的船边,我要告诉父亲:
你经年劳作的这片海
在你的住足歇息处,已敲响了重金属节奏
你看这片海,当绚起海市蜃楼时
就会有一大片现代化厂房
从登沙河两岸,完全照搬过来
《注定是这样一种结局》
我并不像蛋坨子岛上的候鸟一样
喜欢南来北住地迁徙
我心甘情愿扎根在登沙河南岸
与我的辽南渔家古巷,长相撕守
我知道在这片热土之上
一边是新建的工厂,一边是亘古的海湾
一边铺排着他的航空铝材
一边铺排着我的特种钢材
而滨海大道两边上的柳枝
被海风梳理成跟我一样的环保发型时
我更知道,登沙河的蓝天
在四季轮回中低到触手可及
无可名状,却又满心欢喜
一线挂在嘴角,一缕挑在眉梢
我看到装着工厂原料的大船来了
我看到装着工厂成品的火车走了
我和他开始在南咀头踏雪
接下来去大黑山踏青
多快呀,转瞬间收获在即
蟹肥鱼壮的时节,我和他都无动于衷
我们只倾心于耳畔的机器轰鸣声
我无法破解重金属音效下的我的特种钢
成为舰船坚强龙骨的终极宿命
却喜欢想象他的轻质航空铝材
化做一展机翼的美妙过程
现在,我设想一种我和他的结局
玫瑰花、洁白婚纱,红地毯
杯盏里摇曳不止的红酒
我们这对登沙河的蓝领情侣
身心都在彼此靠近
他用延安秦腔唤我,我用大连海蛎子话呼他
从陕北到辽南,隔山隔海不是梦
我们的登沙河不是梦,海上的重金属不是梦
他在我眼前,不是梦
作者简介:利 子,原名邢秀丽。女。原籍辽宁朝阳,现居浙江诸暨。著有诗集《午夜诗雨》、长篇报告文学《金属的光芒》(与人合作)。作品入选多家诗歌选本。多次获全国文学征文大奖赛等级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