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性——17岁妈妈和她5岁儿子的故事

    在那位美丽圣洁的姑娘出场之前，让我们先来结识一个聪明可爱的五岁男孩。他叫贝贝，是我的苗族朋友都拉乌大哥的儿子。我活这么大，再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孩子。
　　我和都拉乌大哥只带他去了一趟洪江区中医院，回来的路他竟全然记得。从洪江中医院到都拉乌大哥的家，一路二十几里车程，都是他指挥着出租车叔叔往左转叔叔往右转的。左转右转多少次，又是大街又是胡同，竟跟来时的路线丝毫不差。把那位的哥震得一惊一乍，差点连车钱都没敢收。
　　可惜这么聪明可爱的孩子，很快就要离开我们这个世界了。他得了不治的绝症，病魔正一天天吞噬着他幼小的生命。
　　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天里，小家伙突然提出要见他的妈妈，这个问题令我们心酸不已。一个月前，他的妈妈惨死于一场车祸。可怜的都拉乌大哥还没从丧妻的悲痛中平静下来，一边还要面对身患绝症的儿子，命运对他真是太残酷了。
　　要没有这些接二连三的不幸，都拉乌大哥两口子和他们的聪明贝贝，那该是多好的一家人啊！我见识的人间悲剧真是太多了。我们都是些对生活怀着美好憧憬的善良人，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的不幸总是在我们这些善良的小人物身上频频降临？
　　孩子还是一个劲地哭着喊着要见妈妈，弄得我们这些大人都一片唏嘘，有几个护士小姐还偷偷地流下了眼泪。
　　我们实在不忍心把真相告诉他。我们对他的要求一愁莫展。

　　这时候，那位美丽可爱的姑娘出来说话了。她叫叶子，才十七岁，还是怀化学院的一名大一学生。我不得不痛心地告诉大家：她也是一位同样的绝症患者，和小贝贝同一个病房的病友。
　　叶子姑娘提出一个建议，她说她也是苗族人，她可以用苗族语言假扮贝贝的妈妈给他打电话，给他安慰给他爱，让他安静地离开……
　　“你……你能行吗？”都拉乌大哥和我都心生疑问。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呢。再看她没有一丝血色的苍白的脸，她自己的生命也正在枯萎，行将与这个世界作别了啊。
　　“为了贝贝，让我试试吧”。她的笑有一种非常特别的美，我不知道该怎样描述这种美。

她一边笑着一边用本民族的语言尝试着模仿了几种声音，直到都拉乌大哥满意为止。没有办法的好办法。真难为这位不幸的小姑娘了。
　　挑一个贝贝清醒的时候，小家伙刚闹着要见妈妈，都拉乌大哥腰间的手机“忽然”响了。哇哩哇啦接上话之后，都拉乌大哥带着夸张的“兴奋”把手机转给了儿子：“贝贝别哭，妈妈的电话。”
　　——太幸福了！我们周围的人虽听不懂那个民族的语言，可我们从贝贝脸上看得出来，那一刻他真是太幸福了。这种幸福是那样地牵动人心，感染了在场的每个人。
　　在以后的几天里，贝贝差不多每天都会收到一个“遥远”的问候和抚慰。“妈妈”在电话那端问他听不听医生和爸爸的话，问他是不是勇敢，乖不乖……我们的贝贝当然乖了，那几天他再没哭过，他很幸福。因为通过电话，他知道妈妈正在遥远的长沙上班挣钱，挣了钱好给他看病，他还知道妈妈很快就要回来看他……
　　其实“妈妈”此时就在一壁之隔的护士办公室。透过走廊的窗玻璃，大人们可以看见这位电话机旁的妈妈。妈妈的脸色神圣而庄严，亲昵而慈祥。我相信她对这个角色充满了太多的理解和崇拜，从她那圣洁的表情来看，她已经酷似一位妈妈了。
　　有时打电话回来，她的体力很吃不消。文弱而苍白的脸上滚出如豆的汗珠。我们想说点什么，她缓缓地伸出一只手来，示意我们什么也不要说，看她那份雍容和温存，成熟得真像一位母亲，连我们这些成年人都禁不住要喊她一声妈妈了。

    妈妈！妈妈！
　　……贝贝在临终前的几分钟里显出格外的清醒，他竞出人意料地对守在床前的叶子说：“叶子姐姐，让我当面喊你一声妈妈好吗？”
　　我们都惊呆了。
　　他接着断断续续地说：“我什么都知道。谢谢你，叶子姐姐，让我……再喊你一声……妈妈……好吗？”
　　听这意思，小家伙真的什么都知道了。看来当初在策划这个骗局的时候，我们都忽略了他超乎寻常的聪明。不过我们都想不通，他为什么不当面戳穿我们，而是默认了这个神圣的骗局呢？
　　叶子泪流满面地满足了他的愿望。当他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喊出一声“妈妈”的时候，他的“妈妈”把他揽在怀里。他就这样躺在妈妈的怀里，安祥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三天以后，叶子也走了。她在临终前对我们说了一句话：谢谢大家给我这个机会，让我也当了一回妈妈。她还说，放心吧，贝贝在那边会幸福的。到了那边，她还做贝贝的妈妈。

作者简介：张孟志，1966年生于山东高密，八十年代中期开始发表作品并多次获奖。小小说《和为贵》被多次选入高考作文模拟题库及多种当代文学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