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7日 星期五
【登沙河杯小说】黄标:飘 逝
来源:东北作家网 | 作者:黄标  时间: 2016-05-16

    飘   逝
              
    年关越来越近,年的气氛也越来越浓,我也随着众多的打工者一样,背着大背包奔赴在回老家的路上,老家的轮廓渐渐入眼前,近村口的时候,噼噼啪啪的鞭炮声直入耳中,这大概是村中的小伙子带女朋友回老家,自然是少不了一番喜庆和热闹。
    父亲已经在村头远眺,看到我回家,赶忙迎上去,接过我手中的东西。在进村的路上,有几个小孩子在路旁玩耍,我问父亲,这几个孩子是谁?父亲一一告诉我,特别提到是银英。只见她穿着一件旷大的红袄子,鼓鼓的,如同一个吃饱的鱼儿;裤子偏又短得可怜,好像要扯到背上去一般;脚上偏偏又穿一双孩童式的马靴。我对父亲说:“她这一身衣服一点都不得体。”父亲叹了口气,答道:“她奶奶照顾,那还讲得上得体。”“那她妈回家没有呢?”“要是她回家,肯定把她穿戴得漂漂亮亮。”
说起银英的妈妈,自然容易想起她的爸爸,她的爸爸叫西贝,辈分比我高,年龄和我差不多,在本房之中排行第七,我很少叫他的名字,常称他为“三嗲嗲”,他也乐意这一称呼。
谈起三嗲嗲,他的事情少不了一箩筐,在这里略为记叙一下。
三嗲嗲长得有点高,瘦瘦的,说话有点结巴,爱吹牛,人还有点傻气。这个傻气还有一段来历。三嗲嗲的父亲和母亲结婚后,先生下是三嗲嗲的姐姐,中间又怀了几个孩子,先后都流产,再怀的三嗲嗲,怀三嗲嗲的时候经常动胎。有人说,是三嗲嗲的父亲和母亲结婚的那天晚上,有人带绣花针到新房,导致怀三嗲嗲很不顺利。三嗲嗲出生的时候大概是被羊水呛了,加上那时医学条件有限,导致三嗲嗲脑袋有点笨,人就显得有点傻气。
三嗲嗲十岁左右的时候,村里做土地会,湾里的大人和小孩都去磕头,三嗲嗲当时也在旁边,队长叔就笑着说:“西贝,快多磕几个头,保佑你长大找个山里的媳妇。”那时候,家里贫困或者不好找媳妇的男子,一般都去找山里的女孩子做媳妇,估计三嗲嗲找媳妇不容易。
不想事情偏偏令人意料。三嗲嗲初中毕业,家里无钱继续供养念书,随着村里的人一起到南方打工,几年后不但没空手而归,还带媳妇回家过年。媳妇是贵州姑娘,人长得有点瘦,头发略黄,看上去感觉有点缺少营养,脸色苍白,这大概是夜班加得太多,整体感觉给人朴素。也许朴素一点好,这样的女孩子对三嗲嗲更是一种实在。三嗲嗲的这一举动震惊全村老少,更是解决他父亲和母亲的一块心头之病。
三嗲嗲这一举动,对我有点压力。也许有人问,他找媳妇,你如何有压力呢?那时我大学毕业有一两年多,一直未找到媳妇,现在三嗲嗲带个媳妇回来,在鲜明的对比之下,老爸更是一再提醒我,西贝都解决个人问题,你还没找到更是要加紧呢!
在老爸的一再逼迫之下,我把三嗲嗲接到家里,叫老妈准备几个小菜和一瓶酒,我给三嗲嗲酌满酒,举起酒杯说:
“三嗲嗲,你这媳妇也带回来了,把你的恋爱经验传一点给我呢?”
“那有什么恋爱经验可谈?”三嗲嗲舔一口酒说。
“三嗲嗲,你还保留,怕侄儿学会,没看到侄儿现在还是单身。”
“那好吧!权当对得起你的一餐饭。”三嗲嗲举起酒杯回敬我。
酒一喝多,三嗲嗲的话也渐渐多了,脸有点红。三嗲嗲说:“追女孩,要选择你合适的,漂亮你驾驭不了,丑的你看不上,就像你三阿妈向琼,我看她适合,才认定追她。”这时,我才知道三阿妈的名字。
我又举起酒杯,“选定合适目标后,那又如何去追呢?”
“向琼那时和我一个厂,我看她顺眼,就要求她去逛街。如果她同意,事情就有点眉目。逛到中午,顺便请她吃一餐饭。也许她第一次不会同你一起出来,即使出来也是两三个同伴,连同伴一起请,她们到时候可以帮你说话,这是第一步。”
我听了连竖起大拇指,举起酒杯敬他一下,“什么是第二步呢?”
“第二步,再开始单独约会,下班后约她到厂部看看电影,黑夜中乘机牵住她的手,看她如何反应,没强烈反应就牵住不放。星期六、天约她逛公园,四处看看景色,反正打工挺枯燥无味,顺便舒缓一下心情,调整一下心情状态也挺不错的。”
 我听了哈哈大笑,“三嗲嗲,你真行!”
“现在进行第三步。好铁要趁火打。逢上情人节或者她过生日,买一大簇花送到她寝室,让她有一点小小地感到。这时不适时机,约她到一个有情调的餐馆去吃饭,吃到一半,开始向她表白,说自己爱她,能否做我的女朋友。女孩子嘛!怕丑,不会直接说同意,只是稍稍点头或者微微一笑,这就够了,也算成功一半。”
“三嗲嗲,你还挺浪漫的。”我举起酒杯又敬三嗲嗲一回。
三嗲嗲喝多了,舌头有点打结地说:“傻小子,不浪漫谁跟你。现在确定为男女朋友,趁那天下班再约她逛街,顺便给她买套衣服。逛到大半夜,厂里锁门,没地方去,只有到宾馆开房,许多事情就水到渠成,让她生米煮成熟饭。”
我听了坏笑,“三嗲嗲,你的爱情三部曲真厉害。”
大家都说三嗲嗲有点傻,今天听了他一番爱情理论,我反倒认为他一点也不傻。
过完年后,三嗲嗲和三阿妈要结婚,三阿妈有身孕,不结不行。他们结了也好,也算省去他爸和他妈的一桩心事。
当年,三阿妈生了一个女儿,她为女儿取了一个蛮有意思的名字“银英”。银英两岁的时候,三阿妈独身一人去南方打工,把孩子丢给婆婆。她这一出去就是两年多。
逢上过年过节,三阿妈的事总有人提起,遇上三嗲嗲就问:“向琼回来没有?”三嗲嗲听了默默摇摇头。更有好事者提议,“向琼估计不会回来,你还是再找一个吧。”
“这怕••••••不好吧!”三嗲嗲顿时泛难起来,“电话也往家里打,衣服和玩具也寄给孩子,搞不好哪天真回来呢,那•••••怎么办。”
三嗲嗲倒真也去相了几次亲,每次对方听说有孩子就没下文了。
银英四岁那年,三阿妈回来一次。她这次回来,活脱脱就像变了一个人,头发染成红色,脸色也红润了好多,脚上换成很时尚的高跟鞋,外加一套牛仔裙,人整体变得敏捷活波,身材健美。
三嗲嗲的妈见儿媳回来,赶忙打电话给在外打工的儿子,三嗲嗲接到电话迅速回家。三阿妈向琼见他回来,提起包就有要走的意思。
众人免不了有一番劝说,她婆婆也在一旁苦苦哀劝。三嗲嗲的一个堂哥当时在场,半开玩笑插了一句,“两年多不在一起,你就留下来陪他一晚上。”“想留下陪他睡觉,拿钱来。”众人赶忙去拉三嗲嗲,三嗲嗲从口袋里搜出两千元递给她。三阿妈看都不看,把手一打,“这点钱,我看不上眼,没十万休想我陪他睡觉。”众人听了,顿时傻眼。
三阿妈虽如此说。但是,还是留下。因为银英一直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
我想:留下来总是好,两人免不了有一番亲热,到时候可以缓解一下二人的关系。
第二天,老婆告诉我,“今天去三阿妈家里坐,她告诉我昨晚睡觉连衣服都没脱,你那三嗲嗲是干瞪眼一晚上。”我听了,连骂:“三嗲嗲,你真无用!还在我面前吹嘘爱情三步法,纯粹胡扯。”老婆听了,连问:“什么••••••爱情三步法。”“没什么,不要问。”我不想让老婆知道这些事情,当年追她的时候就采用了三嗲嗲的馊主意,只得遮挡。
晚上,我去三嗲嗲家坐了一会儿,笑着对三阿妈说:“还走什么呢?留在家里好好带孩子过日子。”“他不是养活老婆和孩子的人。”三嗲嗲听了,争辩,“我••••••怎么就养活不了你呢?”“我不奢求你养活,你养活自己都有点多余。”“你••••••你就这样。”“我这样,总比你好。你骗我说,老爸是老板,老妈是退休工人,自己出来打工只是历练一下,增加一点见识,将来回去直接继承产业。我信以为真,跟你来后,才发现你说的全是假话。怪只怪我太过于亲信于你,被你吹得头脑发昏,上了贼船,落得有身孕,只有结婚生子。现在我孩子也生了,再也由不得你糊弄。”说完这些,她禁不住渗出两滴眼泪,样子颇有点愤怒。
三嗲嗲听了,一句话也分辨不出来,脸涨得通红,呆在一边,手足无措。
我终于听出一些端倪。事情到了这一步,再劝下去也是无济于事。我暗想:三嗲嗲的为人和家庭,找个媳妇肯定是有点难度,他以这种方式骗三阿妈,多少有点不公平,甚至有点龌蹉。但是,三阿妈这样长年累月在外打工,把孩子丢给婆婆,这对孩子多少是一种残酷。
三阿妈最终走了。走的那天,银英把她送了好长一段路。
当年年底的时候,我遇到三嗲嗲又问:“三阿妈,回来没有?”
“没有回来。”三嗲嗲很无奈地说道,“电话也照样打,衣服和玩具也都寄回来,就是不见人回来,这到底算什么事?”

 

作者简介:黄标又名黄飙,男,土家族,湖南湘西自治州龙山县人。系中国管理科学院特约研究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中国纪实文学研究会、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龙山县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龙山县政协委员,为《绿城文学》签约作家、《中国报告文学》特约作家、《城乡建设》特约记者。迄今发表文学作品390余万字。作品见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湖南日报》、《诗刊》、《诗林》、《诗潮》、《散文》、《中国报告文学》、《传奇·传记文学选刊》、《绿城文学》、《青年文学》、《作家林》、《中国文学》、《西部作家》等全国近百家报刊,曾获“中国当代小说奖”、“第五届沈从文文学奖”等多项奖,并被收入多种文集。长篇小说《三棒鼓》,被列为“湖南省作家协会2013年度重点扶持作品”;长篇小说《湘西黄昏》,被列为“中国作家协会2015年度少数民族文学重点作品扶持”等。出版有《浮尘》、《一扇窗》、《将进酒》、《绝处逢生》、《随心所欲》、《黄家大院》、《灵魂仓储》、《燃烧的情感》、《凝望那方乡土》等多部作品。个人获“中国文明之星”、“中国改革人物理论创新奖”、“优秀政协委员”等100余项荣誉称号。先后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布赫、万国权、胡锦涛等同志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