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19日 星期五
屠岸
来源:本站 | 作者:  时间: 2016-01-05

 


 

    屠岸,1923年生于江苏省常州市,笔名叔牟,本名蒋壁厚。1946年肄业于上海交通大学。历任上海市军事管制委员会文艺处干部,华东地区文化部副科长,《戏剧报》编辑、编辑部主任,中国戏剧家协会研究室副主任,人民文学出版社现代文学编辑室副主任、主任及副总编、总编、专家委员会副主任。1941年开始发表作品。2011年11月12日,获得"2011年中国版权产业风云人物"奖。


作品欣赏:

    2015年,92岁的屠岸和80岁的金波联袂出版了《诗流双汇集》,包括屠岸的译诗和创作的儿童诗结集为《窗 里窗外》。两人互相评点,妙趣横生。其中,屠岸精选了40首英美经典诗歌的译作,同时还为孩子们新创作了10首儿童诗。中国作协副主席高洪波赞叹:“他们 书写的每一个文字,都有跳跃的质感和递进的声音。”
  “屠岸是执著的‘美’的不懈追求者;细心且有耐性地去发现事物中的美、圣洁、欢愉。直到晚年,屠岸的诗也仍保持着年轻的心态,一种不做作的 诚挚的童心。”这是洪子诚、刘登翰在合著的《中国当代新诗史》修订本中对屠岸的评价。的确,已年过九旬的屠岸仍觉得自己的心态是年轻的。尤其每有新诗,甚 至会手舞足蹈。
  拜访屠岸,这位儒雅敦厚的长者谈及对翻译的理解,谈及在人民文学出版社的诸多经历,令人感佩。他那么平静温和,却似黄河涌入大海,历经大风大浪却显出波澜不惊的宽厚与深邃。
人文社改变我的后半生
  1973年1月中旬,49岁的屠岸从五七干校回到北京,被通知到人民文学出版社报到。他有些喜出望外。他喜欢诗歌,很想到诗歌组,但人事处通知他到现代文学部做副主任,后来他先后担任该社副总编、总编,党委书记。
  屠岸说:“人民文学出版社改变了我的后半生。”
  1978年,关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讨论在全国产生巨大影响。1979年春天,党委委员屠岸建议由人文社出面召开一次会议,希望通 过召开座谈会确立文学创作的发展导向,副社长韦君宜和社长严文井商量后同意这个建议。连续开了六天“部分中长篇小说作者座谈会”,很多有影响的小说作家都 参加了。王蒙、刘心武、谌容、蒋子龙、冯骥才、宗璞、焦祖尧、陆文夫等等都到了。当时,孙颙的《冬》、冯骥才的《铺花的歧路》和竹林的《生活的路》这三部 小说在编辑部有争论。最后决定,写出内容梗概,请茅盾来做指导。茅盾当年已经83岁,坐着轮椅到会场,他看了小说梗概后说,这三部小说内容都可以写,看怎 么写。这为此后的小说创作指出了方向。
  屠岸用“炸锅”形容当时的会议氛围。“文革”中大家被压抑得太久,对于新时代新环境中怎么创作,交流得很热烈。在这个会议上,屠岸发言提到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个概念,认为这个概念同样适用于文学创作。他说,实践已证明“文革”是一场浩劫,是对“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否 定,等等。在1979年初,敢这样说的人还不多。后来韦君宜告诉屠岸,有人说,屠岸放了一颗炸弹。
  看上去温文儒雅的屠岸,其实有果敢大胆极具魄力的一面。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他决定引进台湾作品,当时在出版界属于开先河,《台湾小说选》《台湾诗选》先后出版,紧接着省一级的出版社也跟上来,大陆和台湾的文学交流形成热潮。
  在老编辑何启治的印象中,屠岸的品德和贡献在他所接触的几任领导中有独一无二之处。首先是在文学艺术的造诣和著译作品的成就方面。屠岸是诗 人、作家、戏剧评论家、翻译家和学者型的编辑家,他还爱好话剧、电影、绘画和书法。其次,在看重亲情,创建和谐、亲密的家人关系以及在继承发扬传统伦理道 德方面,他也堪称楷模。从2003年元旦开始,他家多年定期举行“晨笛家庭诗会”,家人谈诗论诗,从中国新诗开始,以诗人为单元谈,从胡适、鲁迅、徐志摩 等谈起,直到艾青、臧克家……有人主讲,有人议论,然后朗诵诗人的代表作,亲情浓浓,其乐融融。这样的家庭聚会,也是独一无二的。
  从1979年起,屠岸担任人民文学出版社副总编辑。1981年4月17日下午,屠岸到韦君宜家,韦君宜跟他谈社领导班子的问题。韦君宜说, 她已经64岁了,出版局同意给她两年创作假,但要她找到人接替总编辑职务。她说经过跟领导多次协商,让屠岸来挑这个重担。屠岸力辞,说:“我可以跳单人 舞,但如果是满台灯光,我就晕了。我没有能力做导演来指挥全局。一定要让我牵头,就会给事业带来损失。”韦君宜说:“比起我1960年到社里的时候,条件 好多了。我是从青年团系统来的,对文学编辑一点不懂。社长文井同志又不上班。我就去找中宣部副部长周扬,说绝对干不了。周扬说,不会就学。没法子,赶鸭子 上架也要干。这样,就干下来了。”最后,韦君宜还给屠岸提了一条意见,要多参加一些社会活动。屠岸只有接受组织安排,先担任常务副总编辑,1983年任总 编辑。同时担任该社党委书记。上任之初,屠岸就在社务会上公开讲,领导班子要团结。他知道人文社总编辑不好当,必须小心谨慎,诚惶诚恐。
提倡翻译批评
  1946年屠岸看了郭沫若的《沫若译诗集》后,觉得郭有开拓性,但是有译得不准确的地方。50年代人文社再版《鲁拜集》(波斯诗人奥玛尔· 哈耶姆原著,英国诗人菲茨杰拉德英译,郭沫若中译)没有修订,屠岸就专门写了一封信寄给人文社编辑部,提出批评意见。过了一阵子,屠岸在长安大戏院观剧时 见到郭老,问他有没有收到信。郭老很和气,说收到了。但他不太赞同屠岸的意见,说“酡”的意思就是脸有点红。屠岸说:“‘酡’这个字我懂。那首诗的原意是 夜莺唱‘来酒’叫蔷薇花喝酒,夜莺自己把面颊变红,并不是如您译的夜莺唱歌把蔷薇的脸儿唱酡。”郭还是笑笑,没有肯定屠岸的批评。
  不久,屠岸就收到人文社转来的信,信是郭老写在人文社编辑给郭的信上的批语。郭老用毛笔写道:“我承认屠岸同志的英文程度比我高,但菲茨杰拉德是意译,既然他是意译,那我也就不改了。”按屠岸的信批评郭老译错多处,不止一个“酡”字。
  屠岸说,自己性格中有两方面,其中一方面是稚气、狂妄。后来,狂妄的方面被磨掉了。回忆起年轻时的自己,他觉得太认真,太较真儿。李岳南翻 译的诗集《小夜曲》许多地方译错了,他便写了《译诗杂谈》投给《大公报》在1948年发表了,一点不留情面地批评了李岳南,也批了其他名家,包括李唯建、 胡适、朱湘、袁水拍、高寒(楚图南)等。屠岸此后又写了《译诗杂谈》(二),也在《大公报》发表了,批了徐志摩、傅东华,还批了周作人。当时有人说,周作 人有学问,可以让他翻译希腊的文学作品。屠岸说不对,他是“汉奸”,这点屠岸至今也不予原谅,但也改变了原来的观点,认为未尝不可以让他做翻译工作。
  屠岸和翻译家方平的结识是由于笔墨交锋。1950年,屠岸译的《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集》出版,在译后记里提到所见一些零散莎翁十四行诗的汉 译,其中有方平译的两首,指出其中的不妥处。1951年,时任出版总署主办的《翻译通报》主编董秋斯给屠岸转来一篇方平写的文章,对屠岸的译本提出批评, 指出翻译上的多处错误。董秋斯问屠岸,方平的文章能否发表。屠岸看到批评文章有些紧张,写信给方平,问文章能否不在刊物上发表,他的《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集》马上要再版了。他把方平的文章附在书后,同时可以改正错译,并向方平表示感谢。方平不同意。屠岸只好向方平建议,将批评中批错的地方改过来。最后发表 的文章都批得对,没有批错的。
  屠岸说,当时经过内心的剧烈斗争,他终于说服了自己,应该“闻过则喜”。方平虽然批评了自己,但书稿经过改错,质量提高了,是好事。后 来,90年代在北京大学召开的一次翻译研讨会上,屠岸就翻译批评问题发言,主张“大力开展批评,以改进翻译质量。批评不会使人对立,处理得好,批评者和被 批评者会成为好友。”他举的例子就是早年方平对他的批评,他和方平不打不成交。在会上,方平表态说,批评是可以的,但我的态度不好。
翻译之路
  屠岸说自己的成长受父母影响很大。父亲对自己的影响是必须爱国,他对文学艺术的爱好则主要是母亲的影响。母亲是常州人,出身书香门弟,早年 当过教师。屠岸上小学三四年级时,母亲就教他读《古文观止》和《古文辞类纂》。“她规定我读三十遍,我就不能只读二十九遍。她又教我读《唐诗三百首》《唐 诗评注读本》,让我用常州吟诵吟唐诗,她总是自己吟,等于示范性吟诵。没有耳提面命,但我听熟了,而且心灵受到很大震憾,那种梦境般的吟诵,直到今天还在 我耳边回响。”先是诵读文章,后来是吟诵诗歌。他从母亲那里学会了常州吟诵。直到现在,他仍然能将王勃的《滕王阁序》以及杜甫的《秋兴八首》、李白、白居 易、陶渊明等人的诗背得滚瓜烂熟。
  在上世纪90年代,屠岸翻译的《济慈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版)获得了第二届鲁迅文学奖翻译奖。屠岸不止一次说过对美国十九世纪浪漫派诗人 济慈诗歌情有独钟的原因:第一,济慈22岁得肺结核,屠岸也是22岁得肺结核。在解放前,没有特效药,肺结核是不治之症。他得病之后感觉和济慈的处境非常 相似,想到可能遭受到和济慈同样早夭的命运,因此在感情上就时常受济慈的打动。第二,济慈和屠岸有相似的美学观点。济慈在《希腊古瓮颂》里讲到“‘美即是 真,真即是美’——这就是/你们在世上所知道、该知道的一切”。屠岸非常认同这个观点,济慈这两行诗成为屠岸的箴言。随着时间推移,屠岸后来对济慈诗歌的 爱好甚至超过了莎士比亚。
  对于中国古典诗歌,屠岸同样也受很深浸染。1941年,他还是高中生时就写散文诗投稿。1938年写出第一首旧体诗,题目是《客愁》:“落 叶满沙坡,长空铁鸟过。天边雁影断,江上客愁多。秋老悲红树,乡心感棹歌。??迷雾漫,桅影撼深波。”那时屠岸主要还是写白话新诗,受冯至、艾青和卞之琳 影响较大。他比较注重诗的语言提炼和表现张力,能比较自觉地把个人感受与思想意蕴结合起来。对古诗,他说:“中国诗人我更亲近杜甫,也喜欢李白。我小时候 经历过军阀混战、抗日战争,抗战时我与家长从常州逃难到武汉,又逃到广州、香港,颠沛流离。因此杜甫的诗对我更加亲切,杜甫历经安史之乱,也是一路逃难, 读他的诗好像是读我自己的经历。”
  关于翻译,屠岸有一个观点:“真正要译好一首诗,只有通过译者与作者心灵的沟通,灵魂的拥抱,两者的合一。”以他几十年的翻译经验,翻译应 该是轻车熟路,但实际上他的翻译速度很慢。屠岸说,自己翻译诗歌一般先看诗歌原文,仔细阅读原文好几遍,再进行翻译。济慈的诗早在40年代就翻译过了,但 数量不多。80年代人文社外文编辑室负责人任吉生约屠岸再译济慈,他用了四年的时间翻译出版了《济慈诗选》。他认为,翻译诗歌要凭感悟,要有体会,要渗透 到原作的精神中去。一般一天或者大半天可以译成一首,当然是较短的,比如十四行。翻译长诗就要花更多的时间。他会把译成的诗搁置一段时间,然后再去审视翻 译得是否满意,再进行修改和润色,过些天可能再重复一遍这样的工作。有时会发现修改的译文不如第一稿,那么就再改回去,直到满意为止。
  无论是诗歌创作还是为人处事,屠岸都崇尚真善美。可是生活中人们的人品和文品往往是不统一的。屠岸说,人品和文品有时不能完全画等号,但有 密切关系。张爱玲有才华,但是她在政治上是有缺陷的。中国的女作家里,屠岸佩服萧红、林徽因、丁玲,她们有才华而且爱国。他说,有些人人品不好,但不涉及 民族大义,比如英国作家培根,他的哲学散文非常有名,但人品不好,他踩着有恩于他的人向上爬。屠岸去英国访问时,拒绝在培根的塑像前留影。
  屠岸说,诗歌给自己带来精神上的寄托。他最喜欢济慈的三首诗《秋颂》《希腊古瓮颂》和《夜莺颂》,到现在他还能够流畅地背诵这三首颂诗。晚 上睡觉之前,屠岸常在心里默念这些诗,慢慢地进入梦乡。济慈的英文诗、白居易的《长恨歌》、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杜甫的《秋兴八首》、李白的《梦游天姥 吟留别》都能默背,背着背着就睡着了。
  女儿问屠岸来世希望做什么,他说,“还是做诗人。缪斯是我的上帝。我不会当小说家。爱画画,想当画家,但也不一定当得成画家;如果是当动物,最好变成一只小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