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19日 星期五
宁珍志:夏日的无限玫瑰
来源:本站 | 作者:宁珍志  时间: 2015-12-14

当我们谈论余秀华时其实我们在谈论什么
 
在半是寂寥半是喧嚣的诗坛,或在有存量的半是自恋半是自闭的诗人中间,余秀华诗歌现象的出现,的确在诗坛及文化圈内掀起不小波澜。现在风头已过,我们避开漩涡谈及余秀华,能平心静气些。旅美文化学者沈睿把余秀华誉为“中国的艾米丽•狄金森”,我以为是“陌生化”艺术接受的一时激动之词,余秀华自己也坦承“不认识狄金森”、“没读过”。当然这并不构成她们二位的可比性,核心还是诗的文化流量与形态。狄金森始终把“富裕的贫瘠”当作自己的艺术主旨,而余秀华呈现的恰恰是“贫瘠的富裕”;狄金森坚持诗歌中的说话者是“假想的人”,而余秀华怎样“说话”都是抒情主人公自己,有时只是放大;狄金森的诗歌生涯有意识扮演孩童角色——故意延长自己的童年期,余秀华的诗几乎尽为生活现场;狄金森的诗把“白色选拔”“白色的热”作为假想者全部的历史比喻,色彩如此强烈的象征暗示,在余秀华的诗中很难寻到。尤其是狄金森笔下“白色是一柄光亮的双刃剑,既与火焰也与白雪,既与成功也与殉难相关联”(桑德拉•吉尔伯特、苏珊•古芭语)的双重意义,已洞穿百年,光芒犹在。余秀华诗有它宝贵的品质,她还在书写,精准评价无须百年。
沈浩波在肯定余秀华同时给予批评,指出一些诗作有待提高。我以为中肯。笔者没有读遍据余秀华自己讲曾写出的两千多首诗,仅通过去年的《诗刊》和网络及诗人自己的博客,还有广西师大和湖南文艺两家出版社编辑出版的《月光落在左手上》《摇摇晃晃的人间》两本诗集,加起来总计也就三五百首吧。创作良莠不齐忽高忽低不仅是余秀华也是大多诗人的现实状态。即便“标题党”那首《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我觉得并不骇人,与当年《人民文学》发表的伊蕾《请来与我同居》一诗相承,作者不过是乡野化、时间半径拉长了而已。然而,余秀华的出现毕竟有“划时代”意义。刘年说得好:“别人都穿戴整齐,涂着脂粉,喷着香水,白纸黑字,闻不出一点汗味,唯独她烟熏火燎,泥沙俱下,还有明显的血污。”生命的胎气,生活的地气,生存的烟火气,令余秀华的诗须臾间形成艰辛苦难竭蹶的气场,以原生态的粗粝感令一些过分迷恋“书斋化”写作的诗人相形失“命”,还原了诗歌现实维度的生命本真,让汉字首先以诗的方式从生活从内心复活本象,带有中华血脉的初始温度。
我们不能不焦虑地看到,目前诗歌作品的“工艺性”品质,技术与修辞的过分使用,词语被打磨得溜光水滑,毛刺皆无,像色彩纷呈的积木,看起来美观漂亮,可相互间没有粘连缺少关系,一经手触,即刻倒塌。一些写了不少优质诗篇的诗人,在走进大学、编辑部、研究机构及国外镀金之后,作品突然“变频”转身——寻求变化是好事,但人脑决不能像电脑,操控洗衣机去过滤甩干生活的汗水、泪水和血水,一些句段看似形而上,若没有了形而下的感性与细节鲜活,缺少血肉与筋骨的支撑,形而上只是一副空壳。汉文字不是字母合成的英语俄语法语德语西班牙语,千万别把汉字当成外语字母,每一个汉字的象形、会意、指事的涵义,都是携有正负电子的分子团,组织、衔接、搭配得好,心驱之以一当十,堆砌之百不如一。辽宁诗歌传统向来是直面人生而省略着书斋化硬性书写,一切由心而定,活在当下,写在当下。近年优秀之作能让我们与感受余秀华一样,来欣赏他们生起来的人间烟火。《写在水上》(苏浅 著)、《玉上烟诗选》(玉上烟 著)、《大街上》(刘川 著)、《一闪而过》(星汉 著)、《忽然之间》(宋晓杰 著)、《与滴水飞翔》(王鸣久 著)、《草药说》(担担 著)、《凌河的午后》(王文军 著)、《翅膀上的雪》(万一波 著)……受阅读和手头作品所限,难以完整,但不至于挂一漏万。
媒体能让余秀华走红,也能将余秀华拉黑。在这红与黑的对峙或渐变中,媒体似水,既载舟,亦覆舟;媒体如蛇,被缠上,难脱身。我不清楚余秀华目前的心理状态与创作实绩,可我不愿意见到的状况即是:她的开始即是她的结束。而从开始到结束的时间差,是余秀华被媒体诱惑迷惑蛊惑的一场场走秀,她毕竟未到不惑之年。艺术创作一旦被当作新闻事件轰炸,迷失——当事者几乎无一幸免。
 
乡土记忆的凌河版本
 
王文军《万物似乎比原来更黯淡了些》《风景的成因》《我和春天都能通过的路径》(《诗林》三期、《海燕》五期、《时代文学》二期)等组诗,把乡土记忆的生命景观无疑呈现到了新层面。王文军的乡土诗,时间界定是凌河午后,空间界定是凌河岸边,看似随意实则昭示无法排遣的文化定力。凌河作为隐喻体与象征体,一直在诗人灵魂中一版再版,版版有刷新,版版有递进。即使王文军笔触伸向草原伸向日常生活的理性考量,也是他关于乡土题材的有效延伸与发掘。凌河,承载了太多苦难与劳作,承载了太多梦想与现实,诗人恨不得倾其浑身解数,以诗情哲思的悲悯之水、敬畏之水、感恩之水,去浇灌家乡土地的每一棵秧苗,每一棵绿树,每一颗人心。生命有着基因的出处,才有生长的合理性与闪光期。凌河,让王文军乡土诗的每一个句子,都镀满朝露的晶莹与晚霞的血色。
读王文军的乡土诗,总教我想起J.M.库切在其长篇小说《内陆深处》的结尾处,通过主人公玛格达内心独白所表达的乡土诗歌意识:“我确信,诗歌是有的——歌吟哀怜(失去的平原)之心,歌吟丘峦夕照的忧思。歌吟羊儿挤在一起抵御夜晚的第一阵寒意,歌吟远处风车的轻鸣,还有第一只蟋蟀发出的第一曲瞿瞿声、相思树上最后的啁啾,农庄大宅石墙上仍然留着的太阳的暖意,厨房里透出的安详的灯光。这些都是我自己能写出的诗歌。城市人花了几代人的时间才从心里积攒起如许乡愁。”无论王文军怎样在自己作品里给予暖意的注脚体恤的目光,可仍然难以掩饰内心的焦虑与痛苦,他不仅仅为乡村的简陋与贫穷忧心如焚,也并非发难工业文明对家园生态的屡屡侵袭,诗人遏止不住的还有对物质生存条件下人的某些精神缺失的内省,以及对乡村生命、命运或多舛或短暂的无限同情。
“我们点燃冥纸,默默祈祷/细小的火苗/眨眼间已蹿得很高/很快就成了一堆灰烬/像极了一个人匆匆忙忙的一生”(《祭》)。在祭祀亲人的表征下,其实是对乡村几代人的生命速写。“一个人坐在河边/静静的,让骨骼和血肉/长出草木的灵魂”(《邀请》。营养过剩是身体缺失其他物质造成的不平衡从而引发多种病症。草木像极了一面面旗帜,召唤人融入自然怀抱,补铁补钙补血补气补精神。“一棵树把另一棵树抱进怀里/僵硬的枝条相互摩挲/粗粝的慰藉/让寒冷柔软下来”(《冬天的树》)。这是乡村困苦相依为命实施救助的一幅精神图像。“向黑暗中望去/什么都是黑的,月光下/树木的阴影/像一声轻轻的叹息”(《倦客》)。阳光下的生活,阴影是若有若无的“轻”状态,或许只有在夜晚,阴影方能释放出全身的重量。诗人冷静地扮演第三者“倦客”身份,为的是能够映现到乡村的一夜真实。灵魂之音让通感和比喻的技术修辞天然无隙。
王文军生在乡村长在乡村工作在乡村,他的读书从政经历,丝毫没有阻隔或疏离他与乡村的血缘关系。美国著名文化学者哈罗德·布鲁姆在《布鲁姆文学地图》的总序中说:“信息技术时代都市似乎不可能激发作家的想象力。过度的视觉冲击遮蔽了内在心灵的眼睛,使我们无视小说的叙事艺术以及诗歌和戏剧的形式美。”得天独厚的先决优势使王文军拥有了一双与心灵共同脉动的眼睛,他甚至无须想象,即能把乡间的房舍树木、风土人情与诗与心灵与命运联结起来。王文军不是远方游子落叶归根,不是荣归故里光宗耀祖,他不需要精神还乡,他的呼吸、他的睡眠,与乡间农舍的炊烟同一节拍,他精神系统的根,全部扎在这片广袤既肥沃又贫瘠的故土之内。如此,王文军诗歌叙述便少了急切的功力,以缓慢的节奏,如同十年九度缺水的凌河,常常是渗透的语调,一点点浸入读者心田。魏小河说,用一间书房抵抗全世界;王文军的诗说,用凌河午后和凌河岸边的阳光麦田、春风杨柳、千年星月游说全世界。王文军诗的质朴性,以及爱于斯痛于斯省于斯人性抚摩与精神救赎的生命冶炼足迹,真像坡前那几枝悄然开放的野玫瑰,以独有的气质,满身满心标榜出当下诗歌的辽西语境。
 
好诗的标志性用语:佳句
 
纵览中国诗歌史,凡流传而被人们交口称赞的诗篇,总有佳句熠熠生辉,鹤立鸡群。现代诗虽然缺少平仄韵脚而影响声调与叙述的朗朗上口,可内在情绪与语言节奏把握下的自由状态,会使诗境尤其绚丽。诗中佳句,真的能让诗的哲学立意与陌生化表达锦上添花。
李轻松组诗《铁水与花枝》(《诗刊》六月号上半月版),演绎生命过程的狂欢时刻,让读者分享了激情燃烧下的语言走势。作为中心意象的“铁”是一个多喻体,它可以是生活是命运,又可以是信念是理想;它可以是岁月是爱情,又可以是大地是青春;它可以是最初的萌,又可以是未来的梦;它可以是高潮的自己,又可以是丑陋的他人……而一句“铁,只有你见过我的简体与繁体”(《亲爱的铁》),顿时让一己化的感受升华为人的灵魂书写与袒露,“铁”是所有生命现象的见证者。另组《李轻松的诗》九首(《扬子江诗刊》第三期)的佳句依旧耀眼。“上游是上游的情人/下游是下游的坟墓”(《两岸》);“沿着山势长成的白杨是我生前的男人”(《途中》);“原来施暴与被施暴互为悬崖——”(《忏悔者》);“一旦我们宽恕了世界/万物就都抬起了头”(《所以》);“多少发不出声音的事物依然活着”(《风中的穗子》)……山水草木的悲剧情怀与人的内心向度融会贯通,凸现出诗人笔端的壮美与柔美,上演了一幕幕不同心灵背景下的生命活剧。
宋晓杰组诗《中年之诗》(《长江文艺》第六期)把人生历程碎片化,既典型又缀满细节,生命的层次、锋芒、宣泄与醒悟脱颖而出。这组诗的佳句颇多,我分外青睐“再心安理得地继续做旧人”(《生日诗》)这一句,生存惯性、趋众心理、本性特质、生命走向的多重人性内涵扑面而来,“一句顶一万句”。翟营文组诗《穿越风雨》(《中国诗人》第三期)一改往日严阵式的长句铺排范例,参差错落,平添了几分舒缓和语言间的留白,诗的情境反倒更为豁达。像“现在可以顺着水流的方向安置幸福”(《嘘,安静》)、“想知道那些盐巴/是否方言中的托腔”(《寻觅》)、“粤语存放着心跳和体温/存放着四季的表情”(《粤语》)等佳句,令芦苇中的仙鹤更加神态自若,令藏区雅安的生态更为平衡有序,令祖国的多语言表述更为流畅和谐。张笃德组诗《阑尾》(《诗选刊》第六期)则让我从诗的角度解读了什么叫惊心动魄,诗人自我写照的病体愈看愈像一个庞大的社会实体,裸露出各种不详与灾情。“暗哑的疤痕每逢阴雨天/总是痒痒的有话要说”(《阑尾》);“麻醉疼痛麻醉愁苦麻醉不幸麻醉羞辱麻醉贫穷”(《麻醉》);“我高烧不退的体温/就像居高不下的房价”(《高烧》);“平素面带微笑十分幸福的模样/疼痛和凄苦埋在内里”(《请打开我的身体》)。
川美是我省创作脚步特别踏实的诗人,近作常常以内心的静谧点染自然界,仿佛不是自然给了诗人灵感,而是诗人赋予了自然灵感。这等心灵的主观移情与逆向感觉的对应植入,使得川美的诗具有了超自然的感化净化力量。组诗《自然的方格纸》(《海燕》第六期)便留下了诗人一行行灵动丰盈睿智的文字。“一匹白马的沉思关乎万物/却没有任何事物肯为它停留”(《沉思的白马》);“生命结出寂寞的种子/纵然死亡手执银镰,等在门后……”(《蜂与花》);“每一根藤都是一只感恩的手”(《花朵与花匠》);“死亡的簸箕簸过的籽儿/被光明之手撒向春天的欢乐”(《草地上的麻雀》)……川美的佳句让生命与时间的哲学意蕴更为真诚,而它们又完全布就在一幅幅自然景物之中。菁菁组诗《内心的剧场》(《鸭绿江》第四期)则排练着一场场内心生活的折子戏,成语、名词、形容词和一两个事件,成为诗人诉诸的精神主角。“哪怕有一片叶子/也是通往微笑的梯子”(《已知》),纯粹的比喻和澄澈的思想,代表着菁菁诗歌创作的阶段性成果。读阿平组诗《太极》(《鸭绿江》第五期),心头油然刮起田野之风,乡情、亲情滞重温暖,童年、诗歌豁然入怀。“在田间劳作/一直忙碌到月光掉在地上”(《原野》),“山坡上大片的枫叶及你微笑的样子/都是这个季节的亮点”(《燕,我想起好多年前的秋天》),当然,也是这组诗的亮点。
《玉上烟的诗》(《作家》第四期)是作者趋向散文化诗歌书写的继续呈现,人为的故意彰显诗人一气呵成的内心旋律,诚然也为阅读提供了难以中断的情绪衔接,只在掩卷之后才能长出一口气,进入思索程序,领悟诗人女性视角内的现实。生、死、性别、他乡,构成玉上烟诗歌意象的几个发祥地,毁灭与新生的精神更迭在看似轻松的表述中,具有着滴水穿石的恒久绩效。“我往汤里加了一勺盐/就像加了一小勺雪”(《听说家乡下雪了》)——盐渍口感盐渍内心——思念之重。“我觉得我也满腹泥浆。甚至/长出了腮与鳍”(《滩涂即景》)——换个世界换个活法——孤独所致。刘川组诗《铁饭碗》(《诗选刊》第六期)依旧是对社会生态病象的透视扫描,为生存及构筑精神家园扫除污泥浊水。在《如果用X光机看这个世界》中,诗人写道“并没有一群一群的人/只有一具一具骨架”;在《所有的地皮都要用来盖大楼了》中,诗人写道“我都想回家去/使劲生孩子/来装满/这一栋栋空荡荡的大楼”;在《关于一个巨坑》中,诗人写道“没事之时去看看/仿佛就能看到/我们领导的嘴巴”。无须讳言,口语化的佳句加大了现实批判的力度。鹰之的外二首《好的诗人必是风水师》(《诗刊》四月号上半月版),是有关诗歌创作经验的形象版,开阔而有见地,细腻而又传神,其诗题就已经是韵味十足的佳句了。“诗是一种远处的响动”、“我只是一个监工”,新颖的比喻和另类的角度的确引人深思。
“草尖和心头微颤/闭上眼睛,你已抵达/天堂”。这是韩春燕组诗《路上,由低到高的抒情》(《辽宁诗界》夏之卷)中的句子。应该说,这是一组纯色纯质的抒情篇章,首先有久别重逢的视觉享受。不能否认一个时期以来诗创作的两种极端,一是伪抒情,抒伪情,强颜欢笑,佯装愤怒,拔苗助长,刻舟求剑;一是强议论,形而上,思想密布,遍地意义,甚至连一个喷嚏,都有精神指向。思想并不万能,它会惊醒你,可缺少情感导引,也只能在旁边望着你,哪怕它是三头六臂。韩春燕写诗,写心中的自然景观,写心中的蒙古高原和青藏高原,写与灵魂相遇相融产生共鸣的事物,由低到高。诗人不急于发声宣泄,而是积累发酵,酝酿选择,几经打磨之后才能听由心灵摆布,确定自己如何歌唱。读这组诗,你能听到水声,你能听到鹿鸣;读这组诗,你能看见雪光,你能看见山色。这组诗本身就是一望无际的草原,碧绿,广阔,浩瀚;这组诗本身就是拉萨河上空的白云,清澈,无瑕,通透。“草原,永远是草和草站在一起的模样”(《蒙古草原》)、“有谁看得见前世的雪落,就必能听到来世的花开”(《哈伦·阿尔山》)、“对高处的渴望,让我阅尽低处的风景”(《拉萨印象》)、“爱与恨都纹路清晰”(《拉萨河》)……诗把朴素真理、宗教因果、个人经验、地域情怀提升到“佳句”位置,过目难忘。这是真正的顺其自然。诗人的两个切入层面浑然天成,一是“穿花寻路,直入白云深处”(黄庭坚句),把心灵交付自然;一是“两山排闼送青来”(王安石句),把自然邀进心灵。这是韩春燕的“天人合一”,其生命情调温润饱满,柔软绵长。
《诗潮》第四期在“中国诗歌地理·辽宁小辑”栏目内集中刊载了王鸣久、张忠军、田力、离原四位诗人的组诗,即《苍耳垂风》《在枪械博物馆》《旅途》《玻璃心》。王鸣久的诗是黄钟大吕的一贯性,意象与思想的冲击力度尤其强,特别是诗人近来创作常常纳入历史元素、古典章法,诗的现实呈现更具有纵深感,字字句句撼人心魄。张忠军这组诗与以前的纤细表达有出入,多了开阔与宏观的视阈,境界与精神尺度也愈见博大。田力的诗感觉出神入化,这组虽然标明的是旅途所闻所见所感,言外之意也是人在路上生命在途中的段落化细节化。每一处的风景不同,内心被投射的影像也不尽相同,关键是一种认知角度的更新。离原的“玻璃心”并非透明或晶莹即能涵盖,她的冷静叙述,让生活的每个角落的意义从容而又切实。诗人笔触勾勒的画面既有人性的微笑,也有人性的苦楚,还有人性的彷徨与沧桑。四位诗人的佳句虽不能俯拾即是,却每首都能遇见,在此不另摘引。换言之,佳句只是欣赏一首诗的小角度,最佳方式还是通篇领悟。
比如柳沄的《废园及其他》(《绿风》第二期)、《柳沄的诗》(《扬子江诗刊》第三期),比如《左岸的诗》(《中国诗歌》第四期),比如苏笑嫣的《宁静环绕我》(《民族文学》第五期),比如宁明的《另一种姿态》(《诗选刊》第四期),比如夏雨的《清风吹过白桦林》、任佐俐的《重生》(《中国诗歌》第五期),比如侯明辉的《多么辽阔的幸福》、红娃的《夜雨》(《中国诗歌》第四期)……值得关注并寄予厚望的是,大连诗群中的大连点点、姜春浩、季士君、王雁的崛起(作品见《中国诗人》二、三期等刊),加大了“大连唐朝”的影响力和辐射力。他们的诗,包括本篇选出来佳句的作品,还是完整读为好。我省诗歌创作繁茂,评述者在无处下口之时,取巧找点,幻想以点带面。
 
名著名家作为结束段落
 
帕乌斯托夫斯基的《金蔷薇》1960年代由李时先生翻译被上海文艺出版社作为内部参考出版发行,粉碎“四人帮”不久即原版繁体再印;1987年由戴骢先生重译作为世界散文名著之一由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书名为《金玫瑰》;与原作者初定《铁玫瑰》书名一字之差;2010年戴骢的译本作为“译文名著”交由上海译文出版社重新出版,可是与我读过的李时译本,从文采到神韵,都有距离,也许这便是先入为主的阅读经验所累。无论是《金蔷薇》还是《金玫瑰》,都是有关作家艺术活动的一线札记,对诗人创作的启悟颇大。聚沙成塔,点石为金,诗人的佳作不仅是语言的艺术之果,是时间的精神气象,诗人的劳动也会凝成物质的永恒。叶芝说:“毫无疑问,你的时光已经到来,你的狂风在劲吹,/遥远、最为秘密而不可亵渎的玫瑰啊!”送人玫瑰,手有余香;创造玫瑰,天下皆香;金质玫瑰,永世流芳。一座座金玫瑰,如同一道道光彩夺目的火焰,经久不息,当然,这是视力所及。诗的重要还有嗅觉,物质的金玫瑰没有芳香,可是一经与诗接触,即会香飘四季,香飘天涯海角,无论我们身在何处,都可以闻到,而且手能触摸得到。这,即是海德格尔竭力赞美的“神性”,只有诗歌,能够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