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9日 星期日
秦岭:你的生命里还有水吗
来源:本站 | 作者:秦岭  时间: 2015-07-08

 


       你可以牛,比如否认所有,但你没有胆量质疑你分娩自一位女人吧!
       当你意识到一只怀孕的狐狸和同样怀孕的女人一样,是母亲,是生命,是我们日子乃至生态共同体的一部分,当你意识到我们所处的物质社会多了残酷少了悲悯,多了速朽少了永恒,多了虚伪少了善良,那么我懂你喜欢《女人和狐狸的一个上午》的缘由了。“触动我的,是生命的悲悯、人性的追问和世情的反思。”读者的留言,水一样晶亮,我懂的。
       一如文学与生活的关系,我再普及水与生活的常识,会是多么无趣。当女人和狐狸为了一口水与我们做绚烂的永诀,我再也无法想象,还有什么能比这样的悲壮更能诠释“民以食为天,食以水为先”的生活本相。农民说:“水,也是日子。”城里人打死也说不出这样的话,一口水,喝出的却是不一样的日子。我没有指望让大千世界的芸芸众生都去干旱的乡村接受命运的挑战,但我有理由相信,每个人的心跳和血色,都是一样的,也包括狐狸。
       大概年前年后吧,《女人和狐狸的一个上午》在社会上引起了热议,并产生了不同的反映。一种情况,小说在频频转载中被编入《中国当代文学经典必读》等权威选本,让我第三次分享到中国小说排行榜的殊荣。一些教师还以“感受大爱、普世、永恒”为据,把它搬上大学、中学讲台用来启蒙、教化莘莘学子。另一种情况——比如那个正午,某学者轻轻放下碧波荡漾的茶杯,口气里拥堵着对当下中国文学的阅读经验:“是好小说,可是……写水,离我们远了些。”我故作谦卑地笑了。当对话信息不对称,当对方习惯了用文学的而不是用历史、社会、生命、宗教的视角审视文学,我真是无话可说。我在《皇粮钟》、《杀威棒》、《借命时代的家乡》、《弃婴》等小说的创作谈、获奖感言中曾留下过这样的标题:《有一种蒙昧我不愿相信》、《我不信你的眼睛》,现在看来,信与不信,还真由不得我。一例可证,善良女子柴静历尽艰辛摄制了有关雾霾之害的视频,反而招致诅咒和唾沫,骂得最凶的当属一些社会精英,你是不是其中一位呢?
       那天,学者被“良知作家”杨显惠先生顶了回去:“你的生命里,还有水吗?”
       学者愕然。那时的杯中水,一如既往地碧波荡漾,像蓄满了没有危险的流体,透射着与死亡无关的气息。他一定是健忘了,或者根本就没想过,脚下看似风光无限的京津大地上,缺水状况比西部还要触目惊心。维系我们生命的,是来自几千里之外的长江和黄河,来自农民牺牲几百万亩良田换来的调水工程。两位身怀六甲的“母亲”不可能死在京津,不可能死在我们水气氤氲的眼皮底下,的确死得老远,以致于人们容易把这种常态化的悲剧视为遥远的童话,把人狐之间的休戚与共、同病相怜、惺惺相惜视为天外的传奇。健忘与浮躁,追风与流俗,早已让观察文学的视角远离了日子的尘埃,我怎能指望把喝水当空气一样消费的人来感受女人和狐狸的故事呢?同样的共和国公民,同样的缺水地区,两位“母亲”用生命捍卫生命,用尊严呵护尊严,用大爱印证大爱,这样的心灵底色和精神世界,活该离我们远吗?穹顶之下,我们到底需要什么?
       学者仿佛如梦初醒,握住了我的手:“我懂女人和狐狸了,我,是喝过水的人。”——喝过水的人,这话像火山一样冰释了我。那一刻,我仿佛感觉女人和狐狸正在死而复生,相约来我们这里。只是,城里人会开门迎客并递上一杯开水吗?我不敢打这个保票,看看满大街的农民工就知道了。当然,我并没有把二者比作女人和狐狸的故意。尽管习惯做梦,尚没有梦到一厢情愿。
       一年一度的“读书节”翩然而至,一些大学请我讲女人和狐狸的故事。邀请方说:“选择爱与永恒,需要唤醒。”
       “上善若水”。老子早就放话了,我为多余的感言而抱愧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