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25日 星期四
刘国强:落霞灿烂比朝晖
来源:东北作家网 | 作者:刘国强  时间: 2015-01-08

    晚饭后,我看了美国电影《出租车司机》。影片开头很吸引我,一是别具特色提神悦耳的萨克斯音乐。再是男主人公一双大眼睛的特写镜头。顺便说一句,男女主人公都很养眼,特酷。
    《出租车司机》是1976年由马丁·斯科西斯执导,保罗·施拉德编剧的美国剧情片。此片备受电影爱好者尊崇,以其优秀的演出和直析的写实主义风格而受到赞扬,被认作是马丁·斯科西斯的经典作品,亦为美国电影史中最具争议性的影片之一。
    我觉得影片结尾很有力量,出租车司机竟然被当成英雄。按中国的法律,他怎么会持枪杀人呢?最后一个镜头值得品味,他追的已经不理他的女主角看到报纸登载他的消息后,居然乘坐他的车。她与他告别也别有一番风情,预示着人们对正义和美好的普遍认同与推崇。
    看完电影后,我打开邮箱,去找老乡张殿刚老师发来的长篇小说《春秋美女》。这部小说他已创作四年了,30万多字。创作两千多年前题材的作品,难度可想而知!我钦佩的不光是难度,还有他的作品文本,写得相当不错!
    前年,他的初稿我曾向多家出版社推荐,在一切“向钱看”的时代,这位没名的好作品,没人理睬。这次我刚看了开头,就喜欢上这篇作品,这显然已是升级换代产品哪!人物形态、结构情节、细节描述、对话、文化内涵等,真的很不错。很多东西,只看片断就知其品质了。如一张轻飘飘的试纸,如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DNA,直抵内质,能挺起泰山般伟岸的脊梁!在欣喜的助力下,我当即将作品发给目前任职福建某出版公司的副总裁的李勇先生,希望他能看好此作给予出版。
    张老师是我西丰老家安民人。一辈子在田兴村当小学教师。跟我故去的哥哥系同事。张老师热爱文学,喜欢阅读。即使退休了,也仍以阅读、写作为乐趣。
    前年,他告诉我,每天写几千字,然后上北山和楼下转转,从不浪费时间。我对他说,首先是身体健康,别累着。身体没问题,会创作更多更好的作品。进度可慢些,以身体适应度为准则,以质量为第一要素。张老师耳朵几近失聪。右耳什么都只不见,左耳朵要大声喊才勉强听得懂我说话。即使如此,却仍然很有激情,每隔一段时间就给我打电话,说说他的创作。我极力鼓励他。我想,创作和读书已经融入他的血液,是肉质生命和精神生命的组成部分,除了这个,他已没有别的乐趣。每当他对我说,我死之前,能出本书哇,这辈子就活得值了!我就非常感动,有要流泪的感觉。一位一辈子在乡下的小学老师,能有如此高雅的追求,不为钱,不为利,也不为名,仅仅为了一种纯真至美的爱好,多么可敬?
    看看我们身边的多数人,每天都在干些什么?时间都放在哪儿了?内心都装着什么?这位退休的73岁老人,内心如春天一样蓬勃!
    我尊重他,叫他张老师,他特别高兴。觉得很有面子。其实,他一天也没有教过我。我们算是惺惺相惜的忘年交吧。即使他写得不好,我也照样尊敬他,因为,他是同代人、我们及后代的标杆。行为标杆,精神标杆,爱好标杆。只要我们稍微联想一下,就会发现,即使仅从“爱好”而言,古今中外有太多人物令我们敬仰,业余爱好到达专业水准,再看看我们身边的多数人,专业工作倒成了业余水准!前些天,张老师给我打来电话,说他最近身体不太好,一写就头晕。我嘱他那就少写、别写了,恢复一段再说。张老师说,不光身体不好,我没有激情了。我劝他几句,他遗憾地告诉我,唉,我不像从前那样情绪高了,我、我怎么就调动不起激情了呢?他还告诉我,他最近身体真的不好,没几年活头了。我掐着手机的手在抖,眼窝湿润。那一刻,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劝他、安慰他。我知道劝表劝不了里呀。我听这话时就一个念头:想尽一切办法,帮他把作品出版了!不仅仅是安慰他,老人的作品超过太多专业作家的水准。别说铁岭了,在辽宁,在全国,他这位抵达专业水准的业余爱好者,也应该有一席之地!我默默地为张老师祈祷,祝他健康长寿。同时我想:人活着是暂时的,死才是永远的归宿。即便张老师的肉体死了,他的精神仍然活着!在文化面前,物质永远是跪着的。因为,当物质早已朽烂,文化还活着!
    张殿刚一直生活在乡下,书少、视野圈子很窄。每有进城,他必去书店。记得九十年代,多年不联系的张老师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他看到我的书了。几天前,他在沈阳的公交车上看一位乘客拿本我的散文集《寻找感动》,当看到封底的照片是我,他异常兴奋:同志,让我看看。乘客带搭不理地瞅瞅这位肤色黑得掉地下找不着的乡下人,把书递给他。张老师看了作者介绍后,两粒小眼睛光芒四射:这是刘国强,这是俺们的刘国强呀!一句“俺们的刘国强”,透出张老师对家乡文人的无限自豪啊!
    我那书写得并不好,出版后便埋进凡尘。但,它有过价值,或许是唯一的价值——那就是,它曾让我家乡的文友的眼睛闪射过光芒!
    得知那位乘客在马路湾书店买的书,张老师立刻下车奔过去。
    我记得张老师特别有激情,前年特意请我喝酒。我实在谢绝不了,只好从命。在西丰县城“小食品一条衔”的竹园村饭店。张老师特意嘱咐我:国强,多叫上几个文友,人少了不行,不热闹!张老师喝啤酒很豪爽,像年轻人一样,一口一杯,干!我担心他身体,劝他少喝,要不,就喝点茶水。张老师激情地说:喝茶水可不行。大家都喝酒我喝茶水,太不够意思!两瓶啤酒饮尽,张老师仍然激情热烈,脸上放着少有的光芒。那种由内而外绽放的喜悦,令我感动。仿佛在欢度节日。我们说话他听不见,就笑眯眯地看我们。然后就听我们闲扯。张老师耳朵背,听不见我们说什么,就独自沉默着。我怕冷落他,不时跟他说几句,他向我摆摆手:我听不见,你们喝你们的,别管我!说这话时一直笑容灿烂。
    我知道,张老师的人生黄金时期都在农村度过。虽然“吃绿本”(当时叫农村非农户),身体却被浓浓的乡村习俗包围。所有体力劳动和困苦生活,一样都不少。辛苦和操心,不光结在老茧上,也结在坚毅的性格上,他宁折不弯,乐观向上。但,酷热严寒和劳累的皮袍“里怀”,却揣着的文学种子!
    我印象中的张老师,细高个儿,身板溜直,走路呼呼生风。性情耿直,话直说,事直办,不藏着掖着。不言不由衷。身形以“削瘦”为主。脸瘦,身瘦,说话声音也瘦。面肤黑,直鼻,细眯眼,薄而扁长的唇。张老师笑起来特逗,扁长的唇像熟透后被阳光晒爆的豆角,悄然咧口。牙齿若就要跳爆出来的白豆粒儿。平素放光的小眼球则深缩“闺房”,似有似无。喝酒时我端祥他,不由得感慨起来,肤色黑抗老哇,张老师居然比同龄人年轻多了!另一个明证便是:虽年过七旬,他竟是一头从未染过的乌发!
    那次喝酒至今才两年,张老师怎么突然老了、没激情了呢?
    千条原因,万条原因,在我儿,只一条:想方设法帮他出版这部作品。我刚才说过,不光是为这部书,不光是为了张老师,而是为文学,为我们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时不在、必须挺直的“精神脊梁”!
    拜读一位从未发表过作品、人生即将落幕的业余作者的高水准作品,我替更多的人——发表那么多垃圾作品,戴着这样那样头衔、吃官饭、因此人生走运的人脸红啊,更为“只向钱看”的出版者们脸红!透过浮云和利益,你们真应该好好反思一下,这一生,都干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