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20日 星期六
侯德云:我的疲劳之书
来源:本站 | 作者:侯德云  时间: 2014-09-15

    这是我的疲劳之书。我指的是,把文章归拢一起,芜中去芜的过程,很疲劳。身与心,都疲劳。
这本书,若是能让读者有一些些,哪怕一丝丝,愉悦,也足以安慰我疲劳的身心。若是没有,我在这里说声抱歉。我的本意,是想让你有一些些,或至少一丝丝愉悦,倘若事与愿违,下回努力。
这里我要贩卖的,都是随笔类文字。而且,大多数是,报纸上的专栏文章,少量,是《寂寞的书》遗漏的篇章。
专栏文章的最大特点,是短小。我叫短章。短章好写,却难写好。老侯舞弄短章久矣,甘苦自知。老侯阅读短章亦久矣,麒麟皮下的马脚,也看到不少。两个视角对照,才知文章这东西,本不应谈论短长,只论好坏可也。
早年,我曾有谬论发布,道是一篇文章存在的理由,有四条,让人笑,让人哭,让人回味,让人思考。现在就用这四把尺子去考量,把不合尺寸的,统统裁去。于是有了这本书。
去芜的过程,也是再阅读的过程。不读,怎么去芜。这一读,读出大问题。我看出每一篇文章里,都有芜点。我是指,语言还不够简洁。我这人,生活上邋遢,文章语言,追求简洁。越干净越好。里边有芜点,怎么好意思让读者来看。游客进公园,是来看风景,不是看乱七八糟的东西。书也是公园,谁想来就来,不见风景,谁还想再来?
于是又校正一遍。校对,修改,说白了是打扫卫生。前后,半个多月。期间,还有些要紧的事,不太要紧的事,不要紧却特别耗费时间和精力的事,把自己搞得很紧张。原先的写作计划,也耽搁下来。要读的书,也没有按预想的进程读完。
没想到,为文字打扫卫生,会这般疲劳。
所谓打扫卫生,重点是清除语言上的芜点,枯枝败叶等物,都一一清除,让树像树,草像草,花像花。这方面,我的洁癖很严重。我很难容忍芜点太多的文章,即便是名家名作,也很难容忍。需要我举例来说么?算了,我想歇歇,不举了。
近来,我的“语言观”,有了很大改变(其实一直在变,以后还要怎样变,不知道)。开始崇尚“峻笔”。峻的原意,是山峰,引申为陡峭。在我眼里,这是一道风景。陡峭的山峰,大多是风景,这很好理解。峻笔,按词典解释,是高超、遒劲的文笔。也还是一道风景。是文字里,陡峭的山峰。
我说这些,不是自己已经达到这样高的境界,是正往高处,往山上攀。
由此想到汪曾祺先生的话,语言不只是工具,本身也是艺术。这话,一下子戳到脊梁骨。一篇文章,站得直或站不直,能不能峻起来,最要紧的,是语言,跟别的元素无关。语言功夫,是一个写作者的看家本领。
艺无止境。对语言艺术的追求,也无止境。这是一条陡峭的山路,攀得上去,你就是风景;攀不上,你就掉到沟里,等着被埋没。没有谁会刻意来埋你,是你笔下,那些文字的尘埃,把你一点点埋没。
当然,文章里边,还要有情感,还要有思想。都是必需的元素。一篇文章,不能一点情感也没有,或者一点思想也没有。情感要真,顺乎天性,让真实情态自然流露,不能假哭,不能假笑,不能假忧郁假悲伤,说白了,不能“为赋新词强说愁”。读者的眼睛雪亮,别不小心把自己变成杨朔和秦牧。什么“北杨南秦”,都扯淡,你瞅瞅他们的文章,里边有多少真情感。思想,也一样。不能作假。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一个写作者,需要很长时间的积累,学与识的积累,才能在思想上闪出光芒。读万卷书,是积累过程,行万里路也是。一朝一夕,一蹴而就,把自己变成思想家,想都别想。一个写作者,能马上去做的事,能马上见效的事,就是让语言,简洁,再简洁,向峻笔靠拢。
我这不是教训别人,是教训自己。整理这部书稿的最大感触,是语言峻不峻的问题。我得说出来,说给自己听。我需要用这种方式,缓解疲劳。退一步说,要是早几年,就有意识往峻笔上靠,此番劳作,可能会轻松得多。
疲劳之余,我要郑重感谢大连出版社。这样一套精心策划的,意在展示大连文学精品的出版工程,能容忍我这只蝙蝠前来亵渎,那需要很大的心胸,很大的情怀。深情厚谊,老侯心领。同时也郑重感谢责任编辑张波女士。没有她的巧手之炊,这本书的真面目,还不知要模糊多久。
感谢上帝。对于一个写作者来说,读者就是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