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秋天,我同梁山的堂弟一起去了趟老家。走的是平阴黄河大桥,高唐过去,一0五国道旁,有醒目的榕花树,夏天开红花,此时结着豆角样的果。一路欣赏着秋的丰硕和澄澈,五个小时的路程,觉着很快就过去了。
爷爷的故居,如今大堂哥住着。爷爷种的红枣树还在。当年的红枣吃得差不多了,竟找出一小捧要给我带着。我接了,觉着枣的香甜,从幼年一路飘来,留在我的心底。我喜欢到处看看。小侄子便蹦高儿带着我们去看鱼塘和鱼塘后面的棉花地。棉桃开花了。小侄子兴致勃勃的给我讲棉桃的短长。他说棉桃长到时候了就会开个大大的花,绒长,上等的棉花都从这里出的。没开花的棉桃叫死桃,人工扒出的棉花,绒很短,出次棉。我说棉花有这么多的学问呢?小侄子开心得咯咯乐,还有一点被夸奖后的羞涩。
村庄的土路都修成了柏油路,可以过一辆大汽车。村路连着四通八达的公路,村庄像是有规模的小镇。村民们有了今非昔比的优越物质生活条件,生活习惯却看不出明显的改变。他们似乎很少与外面接触,因为外面的人也很少来,庄稼地就是他们整个的精神世界。每个村里都保留着家谱。由年长者保管。我母亲的故里,每年的大年三十,举行祭拜祖宗的仪式。他们各家备了食品,集中到长者家。由长者读一遍家谱,然后摆上供品,给祖宗磕头,再然后大家吃年夜饭。轮流畅谈前人的事迹。先人的土冢就在村中的庄稼地里,看着后人劳作。而在节日里倾听后人们对生命延续的描述。
幼年记忆里的风景找不到了。而故去的人的故事还在新的风景里流传。记得大表哥逃婚的事,记得忧郁的二表哥来看母亲,而后跑到四川,在那里英年早逝。也记得自然灾害那两年,以老叔和婶婶为代表的乡亲背着行囊一下子跑到关外,挤满我家小茅屋的情景。这一刻我还是真切地感觉到了,困窘愁苦欢乐幸福一切活过来的岁月,就在眼前,萦绕着乡音,天空大地充满着水土族人的情意,堂兄弟堂姊妹们表兄弟表姊妹们,在环环相扣的血脉里,品味着生命的甘辛。使你能够懂得滋养“红楼梦”,“三国”,“水浒”的土壤。电脑、电视、手机等等不断翻新的高科技替代不了的生活
要踏上回程了,老家的人张罗着捎上一些吃的。我就说捎馍吧。山东的传统面食,他们平时已经不做了。年轻人也不会做了。有老一辈人的家里,过年过节的或许会蒸上几屉。我记忆最深的,也是最爱吃的是两种馍,高庄馍和钎子馍。钎子馍一掰直掉粉的,完全保留了原麦香。这种馍难做,揉面要力气,一般的做不了。堂嫂做了高庄馍,我带着老家馍的麦香和棉绒的短长回到我的生活里,接着续写我认为至高无上的生命故事。我对人们说太阳下成熟的棉桃开花是多么漂亮,长长的棉绒会织出人间无比美丽的梦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