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27日 星期六
格格:陪你一起看草原
来源:本站 | 作者:格格  时间: 2014-04-08

   所有的行走,都值得落笔回味,特别是心张望的方向。
                                           ------- 题记

                  一、 那一次初见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是海子的诗句。面朝大海,我找不到自己。注定,我不能成为一个诗人。
   这样的感觉纠结在我心里很久很久。我以为,如此一生,我不能寻到那一份内心的平实与向往。波光粼粼的海面,幽蓝或是深褐,总让我想入非非,心中的贪念此起彼伏。远眺或者近观,却又有一种真实的恐惧,击打着我,想护着脑袋自卑地躲得远远的。柔弱的渺小的卑微的嗜咬,即使是轻轻地一口,也是如此的不堪忍受。
   惧怕与忐忑,来的这样的没有情由。
   住在海边想念草原,是不是一种移情别恋?
   唱草原的歌,念草原的诗文,撩拨的心里的渴念疯一般长起来。
   那一个夏天,我终于站在了草原上。呼伦贝尔的大草原,托着我发烫的脚板。张开的双臂,揽不尽草原的风情,只能泄露眉头的笑意。
   在这样的碧绿之上,我是没有时间来酝酿眼泪的,哪怕是无边的激动。
   陈巴尔虎旗的草场真是奇特。初夏的季节牧草大都没剪过,高至膝部,葱茏的阵势绵延到远近高高低低的山丘,于是山不是山,沟不再是沟,偶尔穿过的河流也镶上了翠色的流苏花边,有风吹过,碧野都在微颤。而天,高远而蓝阔,几朵白云,吉祥的让人不想睁开眼睛。伸开双臂禁不住想丢开所有的矜持,忘情得跑一跑,然后随便寻一处草地躺下来。面对如此的壮阔,心肺都要跳出来自由地呼吸一番。
   枕着双臂躺在绿草上,我的眼泪还是流下来。仿佛是把心里几十年所有郁结的东西,找到一条释放的通道,自由流淌。心,开始清爽宁静起来。剪不断的忧伤,放不下的牵绊,乃至那些小小的寄存在心壁夹缝处的私欲,都被草原的风彻底吹干了,被草原的蓝天白云彻底地带走了。想飞想飘,轻灵得似一根轻羽。
  扯住一棵青草送进嘴里,嘴角处弥漫着一股清香,眼睛,却再也不肯睁开,在朦胧里与天地合一,不惧怕走向哪里。
   那一刻,我才知道,比大海还要广阔的不仅仅是人的胸怀。想起那一首歌,陪你一起看草原。我向着一个背影发出邀请,期待着秋日的同行。
   面朝大海,我依然思念草原。
   
            二、独自舞蹈
  草原的通透,已是记忆之中最难收起的长卷。草原的安恬,却更像一杯温热的咖啡,淡定我躁动的情怀。在浮动的气息里,我常常念起草原上的花朵。
  我不能忘记也无法忘记这样的相遇。
  去草原之前,我是一个爱做梦的人,梦里是草原的蓝天白云,碧野牧歌。而那些花朵,我不敢想象。我怕自己在美丽与美丽的撞击里,喘不过气来。我情愿那是一场意外,让我的眼睛因为惊异充满了亮光。
  这一刻,真的就来了。
  在草原漫步了两天,我只是被一片又一片的碧绿包围着,柔软的茂盛的,与天际连接在一起,纯粹的可以。没有想到,当我改变出行方向,沿着边境公路奔向额尔古纳,草原,为我换上了第二张脸。
  从海拉尔市出发到额尔古纳去,汽车行驶不到一个小时,就可见公路两旁的草原绿色在退减,鲜艳的粉、红、黄、紫或是一些我根本来不及做出判断的色彩,蜂拥着挤进了视线里。我开始紧张起来,带着难隐的兴奋,摇下车窗,恨不得自己的脖子能够再长出一截,直接将头探到花海里。是的,这个词千真万确,就是花海!青翠的草儿,悄悄地将舞台让给了这些舞着彩带的精灵,而它们,则变成了一片毛茸茸的背景幕布。这样的交替是我从来没见过的,自然就忍不住大呼小叫,并要求司机停下了车。
   走进这样的草原,不,是开花的草原,我觉得自己的呼吸和眼睛在赛跑。在城市里,在岁月的磨砺中,日渐苍老的一颗心,忽地就像吸足水的海绵,抖掉了硬壳,柔嫩地也要冒出一些什么来。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地粉色的花朵,花型长而尖,有些像小喇叭,穗状的花序,整齐地排列着,形成笔直的长长的一串,在狭长的叶子间微微摇曳,触及我的脚踝。偶尔,也会有一些别的花色的野花夹杂其间,但并不多。倒是这连成片的粉色,犹如温柔的海潮,顺着公路往两边的草地山包流淌而去,没有一点的徘徊不前,没有一点的漫不经心,更没有一丝四处流浪的窘相。流到丘陵上,给夏日的丘陵披上了粉色的外套,流到平坦的荒地,这外套就变成了华贵的长袍。最有趣的是,假如前面是一处裸露的岩石,这粉色的暖流就给岩石镶上了粉边或刘海儿,使得那些岩石变得非常有生气、非常令人惊喜。这情景,足以打动任何一个人。虽然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花儿呢?
  一车的人都跑进花海里,不分老少男女,蹦跳着追着花儿跑。害得年轻的导游小伙一个个地费力往车里劝:上车吧,前面还有更好看的呢。这样的劝说哪里能起作用呢?所有的心儿都脱缰了,奔跑在开花的草原上。
   刚刚暂别粉色的花海,前面又遇到深红的包围。车窗外的草原,一扫刚才的粉色温情,变得深邃起来。一棵棵摇着深红色圆形花头的花茎,密密地挤在一起,匍匐在黑色的土地上,好像是一群摇头晃脑的婴儿,正把脸儿朝向太阳,令我不得不口吐一连串的叹词赞美着它们。而这之后,不是白色的草滩,紫色的花毡,就是黄色满坡,甚至看到了一大片蓝色的原野。所有的这些花,都在默默地开放,仿佛它们的舞台,就是天地,它们的舞姿,更钟情于独自舞蹈。我们的到来,它们有足够的理由视而不见。导游介绍说,草原就是这样,要么纯粹得纤尘不染,要么绚烂得不可想象。我忽然想到了曾经读过的那几句诗:
         你漫游在荒野之中
         不因傲慢或猜疑停下脚步
  可惜,我不能一一叫出这些花儿的名字,只记得它们的舞蹈。
  今年秋天,我去了坝上的乌兰布统草原。赭黄的草地上,大多的花儿已经深眠,不见影踪。偶尔在草丛深处,能见到已经干枯的野菊花。花茎已经枯萎,残存的黄白花朵还整齐有形,不知道是在和秋天作着最后的道别,还是默默等待那一场冬雪的洗涤。在红山军马场旁的草地上,我看到了大片的金莲花。枯瘦的花枝,日渐失去色彩的花朵,干蓬蓬的已和周围的枯草融成一体。盛夏的娇容,成为照片里定格的回眸。我不知道,它痛了吗?
  在乌兰布统的许多餐馆里,都提供一道免费的茶水-----金莲花茶。人们在盛花期采下金莲花的花朵,晒干后泡茶饮,据说消炎降火。一个透明的玻璃杯里,干瘪的花朵被开水一冲泡,立刻就有了灵性,焕发出久别的青春,曼舞轻扬中,茶汤日渐纯净,透着金色的光芒,灿灿的花瓣浮上来又慢慢的沉在杯底,一缕清香,留在齿间,润在心肺处。
  风雨交加的夜晚,手捧这样一杯花茶,不免盈盈是泪。泪光里,是来自生命的感动和讯息。
 
               三、又见白桦
           离我的心很近的远方
           金色的白桦在沙沙作响
           你向着我走来
          目光里是我深情的凝望
              一袭身影
             流动在秋天的原野上
              剪成诗行
              落满我的心窗
        曾经以为,白桦是我所见过的树中最俏丽的。它的俏丽,极像一只白鸽,不染风尘,无暇得不能触摸。这是那个夏天我去草原白桦给我的最初印象。
     辽阔的草原,从你的脚下一直向着远远的天边蔓延开去,让你找不到天际。忽然之间,一条蜿蜒的公路,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在你的眼前。也许是因为青草的碧柔,这路就没有了寻常公路的僵硬和古板,轻灵得像飘在草毯上的一条绸巾。而白桦,就于此时跃然一现在这轻灵的路边。
     那样的树,我是没有见过的。雪白的树干,笔直向上,轻松地撑起了一柄柄浓密的绿伞,所有的伞尖儿,齐刷刷地向着太阳微笑。伞下,阳光透过叶隙洒落下来,如碎金落在草叶间,只留满地的阴凉在行走。白桦树的雪白与翠绿,就这般大大方方甚至竭尽饱满地交融在一起,纯而不杂,浓而不艳,很容易让人怀念起岁月中那些青葱的时光。那一刻,我只能以俏丽走近白桦,想念白桦。
    当我在秋日里再与白桦相遇,我才知道,扩大自己的认识实在应该走得更远一些,从时间与距离上。对白桦而言,俏丽只是它某个季节里的一件风衣,衣之深处,才是它跳动的真实心音。
    秋天的坝上,草原已经走向了苍茫,牧草像是一夜间被抽干了清冽的汁水,周身蓬松,在秋阳里晾晒微黄的胸膛。草尖的轻轻颤动,好像是摇着金黄的发梢,等待着割草机的轰响。整个塞上草原,以草为界,变了模样。那些露出褐色地皮的地方,牧草显然已经被割过了,有的还被打好了捆,来不及运走,排列得整整齐齐,成为镶嵌在草原上错落有致的黑色音符,只等哪一天在牧民的车辙里弹响。那些望上去依旧毛茸茸厚实实的地方,牧草仍然是草原最后的外套,浓密得有点不可思议。这个时候,在我的视线被牧草分割的远处,我看到了白桦树。一样雪白的干,一样笔直的身躯,只是多了我从来不曾想到不曾看到的五彩缤纷,如一位翩翩的男子,不露声色地来到我的面前,目光里是沉定的注视。这是几世的约定前来报到?我惶惶然不知所以。
    其实,开车前往坝上的途中,我曾经远远地看见过白桦树。道路太窄,我们又忙着赶路,不能停下来走到近前。只好在车子里,看到一袭树影,就惊叫一句,因为,那些白桦树,叶子已经有红有黄的了。鲜亮的色彩,如飘动的彩巾,衬得蓝天更蓝更远。我和朋友不能近观,但在心里却把白桦牢牢绑定了。
    到坝上的第二天,天色阴沉沉的,中午飘起了雨。草原的雨丝,早已经把白桦染成了纯粹的金色。凉飕飕的雨点打在金黄的叶片上,湿润润的透着亮光,好像是年轻的生命从未在寒风中走远。在朋友的镜头里,白桦散落在坝上草原的深处,甚至,孤零零的一棵或几棵,在那片山谷或沟壑旁自成一寨,远远地欣赏某处牛羊的嬉闹牧人的鞭哨。这种孤独让我多少有些不忍,总想跑到近前去亲抚一番。后来我才发现,纵然我有如椽大手,也抚之不尽啊。从北沟到桦木沟,从蛤蟆坝到五彩山,也或是去往公主湖的那些正在逐渐沙化的草滩,金灿灿的白桦无处不在,高且直,永远的不改初衷。空廖的坝上草原,虽说多山多沟谷,四野不见人烟,但是真的不寂寞,不落魄。年轻的白桦,是草原上最跳跃的活力。我愿意这样说,年轻的白桦。远离了夏季的蓬勃,在秋风的萧瑟里越发充满生气与色彩,甚于夏季的浓烈,孤独于阳光下,却并不落寞于风雨中。难道这不是一颗颗年轻的心在无声地焕发吗?
    暮色里,和朋友登上一座山顶,面对四周远山那些零落的或是成片的白桦,我很想赞叹一声,在寒冷的北风里送去我心里涌起的温暖。在公主湖畔,白桦连成一片海洋,我走进林中,亲手抚摸着一棵白桦雪白的树干,抚摸着白桦身上数不清的树眼,思绪忽然就走出了好远好远,朦胧里,印象中的俏丽一词在慢慢膨胀,不可触及边缘。我终于知道,白桦留给我的远非一个词那么简单。
    在坝上的某一夜,曾经降了一次雪。听从朋友的劝告,我留在宾馆晨睡,竟错失了一次最唯美的见证。雪中的白桦该是怎样的一种存在,我不能得知。在懊恼之余,我想,绝不仅仅是高洁。有些东西,远离一步,任何的想象都是极其的苍白无力。
    其实在坝上,我遇到最多的不是悠闲的游客,而是背着沉重的摄影包,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持长枪短炮的摄影爱好者。云烟弥漫,细雨纷飞,晴空万里,他们照旧乐颠颠地出发,爬山头,过草滩,好像镜头里随处都是景。想起白桦,就会想起他们。也许,他们,是这草原之上另一片白桦?
   太多的真实,远在视线之外。打动你心底的那份感动,一定不是传说。
            四、那一滴蓝眼泪
    带着梦想去草原,所有的经历,如梦一般。
    没想到,坝上草原空廖的怀抱里,竟藏着这样一汪碧水,不,那分明是一颗落在草原上,永不干涸的蓝眼泪。
    这个地方,有个好听的名字,公主湖。
    老旧的越野吉普车,像不知疲倦的甲壳虫,载着我们,翻过一座座高高低低的沙丘,折过几处大角度的“之”字弯,明澈的公主湖就出现在视线里。一处并不宽阔的水面,南侧枕着山丘、白桦林,北侧自由舒展着,直至林边的白沙滩,而东西两面,靠着西高东低的草地,远远望去,犹如一弯明月嵌在草原之上。一湖秋水,静谧,安详,不染纤尘,只把一湖碧蓝尽情泼洒。
     其实,湖水的蓝澈,用碧蓝一词并不准确。我的字典里,没有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这样的蓝,饱满而高贵,深沉而灵动。站在湖边,才知道造物弄人,蓝到极致也可以透明,可以把树影人形毫无夸张地映射在湖底,甚至一片飘动的白桦叶。这样的蓝,想必是把我彻底征服了,抬头向天,低头面湖,分不出彼此。恍惚中,天地合一,与我相接。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静立湖边,目光掠过湖面,对岸,隐在林中的小木屋,草坡上慢慢蠕动的羊群,白桦林中闪闪的金光,融在微微的鳞波里,勾起我无限的遐想。
     向当地的牧人请教,方知公主湖之名的由来。穿越历史的尘烟,那位难违父命与皇旨的蓝齐儿格格,唱一首怎样的离殇远嫁草原,演绎一段甜蜜而又凄美的爱情,无人可知无处追问。流传下来的,是伤心欲绝的蓝齐儿,路经此地,落下满腹幽怨的眼泪,因为情太重,怨太深,令一湖碧水从此蔚蓝。听到这里,我想起了那首熟悉的歌曲:
      取一瓢深蓝色苦苦的湖水
     化成一滴蓝色的眼泪
     滴落在你眉间能解开情结
     还会让你心如止水
     你不再对他痴恋
     苦守整个夜
     魂萦梦牵
     深蓝色的眼泪
     也让你失去爱的感觉------
     在忧伤里面对忧伤,不该都是眼泪。这荒原之上的公主湖,百年不竭,怎么能是哀伤所为。在生命的历程中,谁也阻挡不了一些无可避免的哀伤旋转于某个时刻,但,千疮百孔之后,仍有笑颜。衣袂飘飘的蓝齐儿,不正是用八年的时光在大漠的诗篇里找到属于自己的温柔吗?
     我相信这是蓝齐儿的眼泪,是她贮藏一段真爱的眼泪。世间,唯有深厚的爱,才能凝结成千年不竭的蓝眼泪。《康熙王朝》里,已是葛尔丹妻子的蓝齐儿,在丈夫和皇阿玛恶战后的战场上,见到了身为皇帝重臣的恋人李光地。
       “李光地,你好吗?”
       “回蓝齐儿格格,臣很好。”
    淡淡的问答里,有多少真情在默默流转。就像那深蓝的湖水,深深的爱,沉淀在凋谢的岁月中。
     一滴蓝眼泪,几多世间情。秋日里的公主湖,迷人的不仅仅是碧云天黄叶地了。时间谱写的抒情歌谣,在传说与现实里,烟波浩渺,独上心头。
    只有爱的眼泪,才是蓝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