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23日 星期二
冯璇:红蓝日记
来源:本站 | 作者:冯璇  时间: 2014-03-17

    说真的,当初我就像小学生领了作业一样,只要完成交上,对错我都不在乎。万万没有想到,这份作业不仅让读者打了满分,也让领导打了满分。
  数月前,我们的报业集团开了个紧急会议,总体意思是为了效益为了生存,中层干部有了相应的经济指标。还要拿出报业生存的合理性方案和建议。我苦思冥想了两天拿出了个“夜话倾诉”。这个栏目针对各个阶层的女性,以电话或是短信微信等形式来倾诉自己工作、家庭、友谊、爱情。说真的,这个栏目并不新颖。我只是抓住了现在女性的心理特点。没想到会产生了这么大的反响。作为这个方案的提议者我本人并没有更多的欣喜,但得到众多女性的信任却令我颇有成就感。有时我还觉得自己是一个不拿手术刀的医生,原来陌生的交流也是一剂良药,解决她们的困惑,苦闷,迷茫,失意,仿佛自己也一天天地变得神圣起来。
  今天打开QQ,一个叫杜鹃红的发过来一个笑脸。继而把一段文字发过来。我每天要面对这些,有时是千篇一律的老公出轨啊,孩子学习不好啊,工作领导不认可之类的。而这个叫杜鹃红的文字马上吸引了我。她这样写道:
  老天真是公平,给你一副标准的身材,就一定不会再给你经济上的厚爱;给你经济上的厚爱了就一定要剥夺你美妙的身材。所以拥有好身材的女人常常买不起时装,而那些买得起时装的人,却又穿不上。所以这两种女人都会选择便宜货、地摊货,这样一看,有钱人和没钱人原来一样啊。
  这个杜鹃红很有见地,短短几行字就让我决定不删她,我把她加在工作业务一栏。接着一个叫江水蓝的人也来了。哈哈,真是绝配啊,杜鹃红,江水蓝,这两名字对联一样。
  江水蓝的原来我早就加了她。至于以前她倾诉了什么我倒没有印象。不过今天她的文字里透露了一个其貌不扬女人的心里话。
  她这样写道:
  生得丑遭白眼的机会就特别多。难怪有人说丑人是上帝丢下来的破旧零件组合。我真是体现到了。(你在看吗,不看的话我就不说了,俺有自知之明。丑人到哪里都不招人待见的。)
  我马上回复:你好,在的,我在听你倾诉。你能坦然面对自己不漂亮就说明你是个可爱的女人,我喜欢你的坦诚。
  接着她把长长的文字发过来:
  我就是想和一个陌生人说说心里话……我从小就长得丑,但我没意识有什么,家庭条件的优越还有学习上的优异多多少少添补了我的丑。后来我到高中的时候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女生们忙着约会忙着收情书。而我快高考了,什么故事都没发生。那时我们班里有一个女生叫乌布里(满族女孩名,意为象样茂盛的草)。她的母亲新疆人,父亲是满族人。因此她遗传了新疆人的血统。那时同学们都叫她过目不忘,甚至是全校舍的焦点。那眉眼,那身材还有那皮肤简直比明星还漂亮。更要命的是她的右脸颊还有个酒窝,笑与不笑都迷死人了。当时我们一个宿舍,我常常看着她发呆,因为和她相比,我简直就不是人类了。我知道我在她面前没有任何优势,那我一定要在学业上超过她。我是超过她了,可是老师同学并没有觉得我多优秀(也可能是我心里自卑)。后来我走近了乌布里,因为我当时心底里还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我爱上了篮球王子。我不敢有太多的奢望,只要他每天能瞅我一眼就行,就一眼。为了这一眼我划了这么大的一个弧。现在想起来觉得自己真是可笑。因为我清楚自己在这偌大的校园里就是一粒沙子,落到哪都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是和乌布里双进双出就不一样了。篮球王子终于知道我的存在了。说真的,我是着乌布里借光了。尽管他的目光牢牢地拴在乌布里身上,对我,只是瞟,捎带着的意思……可我还是很愉悦……
  后来我知道了乌布里的家庭情况,没有父亲,母亲要供她和弟弟上学,我从她忧郁的眼睛里知道了她的软肋。于是我便开始接济她。说真的,我的爱心总有那么点做作的意味。开始她不接受我的帮助,当她盼着家里的汇款单迟迟没有出现的时候;当她每日以馒头就开水的时候,她终于接受了。当时我看到乌布里眼里感激的泪。她说,以后我要报答你(啊,我有点扯远了)。
  我看到这里,回复了她:你骨子里还是善良的。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说真的,我看了这些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她跟我说这些要表达什么。妒忌,还是其他……
  江水蓝不再说话了,我把她的这些话拽到了我的文档里。然后告诉她,倾诉你的故事,随时等候你的留言。接着杜鹃红来了,她给我一个握手和拥抱的表情。
  我还她一个握手。
  这时她说:我怕我怕我怕我真的怕……
  我连忙问她怎么了?遇到了什么事?
  她说:领导给我发了短信,要我今天晚上在英丽皇宫见面。你说我去不去?
  我犹豫了,这样的情况我不是第一次碰到。我真不知道如何回答。我有点答非所问:你是不是很漂亮?
  杜鹃红:还可以吧。
  不知怎么地,我突然想知道她的长相,我写道:能描述一下你的相貌吗?
  杜鹃红:我是少数民族混血儿,我的母亲是新疆人,我的父亲是满族人。我身高一米六四,体重105斤,眉眼没纹过,从不化妆,当年同学们都叫我过目不忘。
  我一下子惊呆了,莫非是江水蓝的同学?
  我马上回复道:还是去,万一有重要的事哪?
  杜鹃红: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能在单位说,他的心思我知道。我接到他的暧昧短信不是一次两次了。反正,去,意味着什么我知道。不去,意味我要下岗。因为我们单位是改制的单位,只要谁得罪了领导,不久就是会下岗的。
  我有点担忧了,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接着她写道:下不下岗能怎么的,自己要把自己看金贵了,否则谁还看得起自己?我想好的,为五斗米要付出这样的代价,我不干。我至少要对得起家人啊!
  我立刻发了个胜利的表情。从这短短的文字里看出她是一个有个性的女子。在这个金钱至上,权势至上的社会,一个女性还能如此坚守。难得。
  不久之后,我把杜鹃红和江水蓝的日记放在一起,按时间的顺序整理出来,意外发现了她们之间微妙的故事。
  
  杜鹃红 2013年5月10日
  那天我没去,我一早就到了领导办公室,然后拿着手机在他面前摆弄着(我时常装傻充愣),我说我的手机刚修好才看到短信。是不是工作上的事要谈?
  领导斜着眼睛(他本来就有点斜眼)看着我,说,把这个月的账送来……谢天谢地,又过了一关。
  这事我跟子香说过,子香说领导要是再犯贱,就上前削他。你不伸手我替你去。她说完这话我真的挺感动的。我们是高中同学,大学毕业又都在市里工作。这样的缘分就像簸箕里的两粒豆子,晃来荡去的还是我们挨得最近。尽管我知道她只是这样说说,不一定能做得出来,可是我还是把感激的目光投向她。就像在高中时她给我饭票一样。最近,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有求于她,那就是张口跟她借钱。这是我和大伟思前想后决定的。我们之间的友谊虽然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可她还是懂得感恩的人。那年她爸爸病了,我和大伟日夜轮着伺候,病房的人还以为我和她家是亲戚。子香当时哭着说,到任何时候也不会忘了我,有事还是你靠前。尽管我在大伟面前说子香一定会借给我们钱,可是我心里也没多大把握。女人和女人之间,不同男人,男人要是经过十多年的时光绑定,那就是哥们了,铁铁的。可是我和她之间,说不好。反正怎么都是硬一回头皮,要知道硬一回头皮,自尊也跟着揭层皮啊。没事,能跟你说说心里话,挺开心的。
  
  江水蓝 2013年5月12日
  我和强吵架了,他连续三天未归。我们之间如果说还有一点维系的话,那就是我们优秀的儿子。儿子长得像我。丑,不过这个形容词落在男孩身上倒生有些滑稽和可爱。凭着女人的直觉,我敢断定强在外面一定有女人。一个开着宝马,出入在各种场合游刃有余的男人没有女人不太可能。何况我拿不出手,就算我像我的同学那样漂亮,他还会偷腥的,现在就流行这个,自以为成功男人没有情人仿佛不够档次。而且情人的漂不漂亮也是他们炫耀的资本。我每天都会被这事烦恼着, 有时也劝自己,只要没危及到我的婚姻我的家庭,我就装傻,然后把日子轰轰烈烈地过下去(我只能和你倾诉,因为我们陌生,所以不怕你见笑)。
  这些年我学会了做各种小吃,可以说为了他为了这个家我绞尽了脑汁,我知道我要通过这些长处弥补我的不足,这一点,我有着深刻的认识。
  那年,我快三十了才遇到了强。那还是在乌布里的婚礼上,他那时是个送酒的,人长得挺精神。在我推销自己无门的情况下,我决定放弃了我的标准。这个能干又机灵的人进入了我的生活。一个学校老师,一个无业的打工者,我用我职业的优势很快得了他家的认可。同事和我的家人都认为我屈就了。要知道从未谈过恋爱的我天天被他的殷勤包围,我真的有些晕了。而强那时还说我越看越有细模样。他妈妈也说,我是家中宝,我知道,她妈没说全那句话,那句话是丑妻近地家中宝。
  我们结婚第二年,强作了地产酒的推销代理,不出两年就成了富人,接着又做了地板和卫浴生意。我婆婆说我是旺夫命,自从强娶了我,做什么都顺风顺水的。起初我还有点沾沾自喜。后来我知道,强会合理地利用人脉,钻营一切可赚钱之道,他要是不成为富人才怪呢。强还劝我不要上班,在家里做全职太太。什么天天去健身去美容去旅游,我说我可不干,我这个年龄就过这样的退休生活,那要过到什么时候。再说了不接触社会,我更会像冬眠的蛙一样,甚至还不如它,它还有下一年的春天,我则永远地睡去了。
  今天同样,我赌气进了商场,不管自己能不能穿,我一口气买了四五件衣服,结账时我也愣了:一万多块。
  我没有半点犹豫,合适不合适,好看不好看是次要的,我要的就是这种感觉。确切地说是还击刚才试穿衣服时服务员爱理不理的态度。狗眼看人低。我要让她看看。果然她们立刻像充了电似的,殷勤地给我拎包、帮我叠衣服。从刚才的不屑到此刻的恭维令我很受用。当然,我十足傲慢地瞟着她们。要让她们知道一个长得像街上卖鸡蛋的胖女人不一定不是这里的贵宾。
  
  杜鹃红 2013年5月12日
  我看到子香又是一堆名牌,我知道不久这些就是她衣橱里的鸡肋。她喋喋不休地说这个多少钱那个多少钱。我静静地听着。这可能构成她的一种快乐,特别在我面前。这些年我是看透了。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她的眼神,那里面有一种掩饰不住轻蔑,妒忌,甚至炫耀。特别她的头高高地抬着,把她的长眼皮向往上一翻,令人极不舒服。今天我来时就把钱放在吧台了,今天我一定要请她一次,我想让她知道,饭,我还是吃得起的,省得她老是小瞧我。
  她吵吵巴火地述说她买衣服的过程,骂那个服务员有眼无珠?她边说边一件件地抖落给我看,还告诉我,女人这时候不美还等到什么时候。我看着她,不说话,不发表意见,因为实话实说,她会不高兴;说哪件都好看又太虚伪。
  我点了几个菜,子香说不好,不要,她点了烤大虾,炸羊排。
  你不怕胖啊,全是油腻的。我随口说。
  我请客,你心疼什么?哪个像你一年到头青素素的,谁受得了?一看你就是个菜帮子的命。
  你好你好,脑满肠肥的,就赚了一副好下水……
  我顶撞了她。
  行了行了,好长时间不聚,让你吃点好的。一点都不领情。
  这话让我很不舒服,好像我吃不起似的。不过我没计较。 然后她要我陪她去汗蒸,说是新开一家。
  我没时间,要陪孩子上课。
  亏得还是女人,连最起码的保养都不会,不要你掏钱的……
  我最不爱听这样的话:我再不会保养看着也比你年轻……
  可不年轻,那小腰,一掐就得断,瞅你哪都是个薄相……
  你好,你不薄相?跟个猪似的。
  旁边有人看着我们,还以为我俩要动手……
  我和子香都意识到我们的语言都有点过了。
  菜上来了,我赌气:这穷得30多年没吃肉了,不够我吃的……
  我一一端过来。
  子香笑了,得了得了,别噎着,我知道你根本不喜欢吃这些。来,服务员,上皮冻,还有你家的特色小炒。
  我白了她一眼。多少年来我俩就这样,看着好,见面总要发生点不愉快。时间久了不见面,又有彼此勾搭的欲望。当有外人的时候,我们又紧紧地在一个战壕里,同学们常常把我们当成铁得要命的死党,至于是不是,我和她心里都很清楚。
  我说了要交房子首付的事,她立刻答应了,我说我按银行利息。她说,滚一边去,那你上银行贷去,跟我张口干啥?
  还行,没白张口。我俩多少年前就证明,只要一方有事,对方一定全力以赴。
  她说我陪你喝点酒。
  二两酒能撂倒你,拉倒吧。我自己喝。
  一人不喝酒,两人不耍钱,我少来点……
  我今天就想喝醉,到时你可别忘了,一是把我送回家,二是别把这些衣服拉了。
  为什么要喝醉?你傻啊,醉一次等于老一年啊。
  不, 我不听你的,我今天就要喝醉……
  我知道她一定是有心事了,和强子闹别扭了。还是为那点事。
  你怎么那么傻,何苦哪。你要把这事看开……他没把你从婚姻里踹出去就不错了…既然不能离,就装傻……婚姻对女人是最大的实惠,你这个还不懂吗?
  子香抬起眼皮,把脑门上的皱纹一层层地推到发际: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家大伟要是这样你试试。
  大伟要这样,我宁愿当个哑巴。你记住,男人这辈子绝不会守着一个女人,把家和婚姻弄丢了,你这辈子就和影子过吧……只要他心还在家,还归你和儿子,你就是最大的赢家。
  子香转过头怔怔地看着我:我就说了,你就是我的开心锁,一句话就解开了。来,就冲这,我敬你一杯。
  我分明看到她的眼角有泪在闪。
  
  江水蓝 2013年5月16日
  镜子里的那个女人腰围和身高差不多是一样的尺寸,塌鼻子,滑边眼,再有着一张黑黑的脸,真的看不得看不得。我赶紧把衣服扒下来,带着风声一件件地揉成一团扔回衣柜。家里幸好没人。自己都被这副模样打得一败涂地,还怪别人的目光。我久久地没站起来。眼前不由得又出现了乌布里的小模样,有时看着她的小脸小嘴,我都忍不住想掐她。我都这样喜欢她,何况男人。标致,气质,又很知性,她全占了啊。该死的乌布里。说真的,我那些系不上扣的时装要是穿在她身上一定会把她衬得更加迷人。不行, 不能太让她锦上添花了。那我在她身旁更是衬托了。
  强子回来了,我没说乌布里借钱的事。我觉得在强子面前一定要少提她。
  我和强子刚刚结婚那会,只要强子一听说乌布里要来,他从头到脚立刻精神起来,连眼睛都光芒四射,他一定要跑到卫生间里。我知道他在照镜子,梳头发,甚至要抚平他的家居服。然后还会好脾气的问我,中午吃什么,大有要亲自下厨的意思。就是他妈来也没见他这样。记得有一回乌布里的脚趾甲上涂着黑红的颜色,一进来我就惊呆了,亏她想得出,这种大胆的颜色在她白脚背的映衬下简直像五个红透的葡萄。乌布里你不得不服,在她手里一把草她也能扮出一屋香来。我看到这种大胆夸张的黑红,连我都忍不住想多看那脚趾几眼。我嗅到强子的呼吸里有一股饿狼的气息,我突然间不高兴了。
  强子曾在被窝里问我,乌布里的乳房挺不挺?身上也和脸一样白?那时只当强子随便问问,我实打实地描述着乌布里不穿衣服的样子,甚至她腹间的那颗小红痣。强子当时的目光就是小孩子见了奶……我想强子在睡梦里一定想着乌布里的胸和痣,甚至是她最隐秘的部分,说不定他对乌布里已经意淫多少回了。
  大伟真有艳福,无权无势又没钱的,竟然天天搂着仙女睡觉。强子流露的嫉妒一点都不掩饰。特别在乌布里面前极尽地表现的样子,令我莫名地恼火。
  这个小妖精……
  乌布里知趣,一见我脸上的肉挂着,待了一会便找借口走了。后来强子也知道自己有点过了,乌布里再来时,他尽管不那样了,我还是看得出他掩饰不住的兴奋。以后,我尽量避免乌布里和强子见面,要知道夺人所爱的事发生在闺蜜身上不是没有。
  我突然想要不撮合强子和乌布里得了。至少乌布里人品好,不是那种乱来的人,不至于让强子染上病,再说把钱给这样的女人,接济她至少比给那些我不认识的风骚女人要好啊。我猛然打了自己一下:怎么这样想,看来自己真是要到更年期了,这样混账的想法都能出来。
  
  杜鹃红 2013年5月20日
  子香那天把钱扔到我面前,这个动作让我极不舒服,我更看不惯她脸上救世主似的洋洋得意。我没立刻拿过来,我用我的眼神告诉她:我不是乞丐。
  子香意识到了,然后把那堆钱笑嘻嘻推到我怀里,拿好拿好。
  这些年我就知道她这个德行。谁让我张口跟人家借这么多钱,有什么理由不低三下四呢。
  子香的脸上又起了红点。一看就是过敏引起的。我说了多少回了,不要去美容院,不要把钱扔到那里,自然的保养最好了。可她不听,我还能怎么说,说在家里做瑜珈和健康房一样,说用水果做面膜胜过瓷肌系列……她一定会反驳我的,那里有音乐,那里有氛围……当然还会说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之类的。其实不管有钱没钱,无论是哪个阶层的女性,对时装、美容、年龄都是敏感的、煞费苦心的、日夜渴求的,甚至是一辈子尚无法完成的革命。但要有度,哪能一周做三次护肤,身体的营养多了就是病,皮肤的营养多了不起疙瘩才怪呢。
  那天她又问我,要不要去韩国整容?我知道她整容的念头十分迫切。
  我是对她负责的态度,如果后果不理想不是更糟?谁想她顿时怒火中烧:就兴你有回头率,我就不行,我就得永远像个卖鸡蛋的?
  唉——忠言逆耳。
  
  江水蓝 2013年5月25日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这些日子教学不紧,我抽空跑了几家美容院。其中一家要我做全套的,那就是眼睛下巴鼻子脸形,我想那一定不是我了。其实这真的很可怕。我跟乌布里说过的我想法,她不同意,这其中有一半是不是怕我整容后比她漂亮?整容这事弄得我每天像揣着个刺猬,丢不了扔不下的。那天我跟强子说了,他瞪大了眼睛,说如果我真要去做,立即就办离婚手续……
  他说这样的话,我彻底打消灭了整容的念头。男人怎么可能面对一个假女人?就算五官再不好看,也是老天捏造的,至少有肉感和真皮……万一后果不理想,那真是丑女多作怪了。
  那天突然接到了兵的电话。当时我的心跳得要蹦出来,扑腾扑腾的,我都能感觉到整个大楼都在跟着跳动。我大口换了几口气,总算让自己平息下来。
  他说他到邻市出差,路过这,来看看我。
  天啊,要知道平日里我连个异性的电话都没有,竟然会有异性专程来看我?还是我当初暗恋的人, 我能不欣喜万状。我算了一下时间,距离他到本市的时间还有20多个小时,于是我一下子手忙脚乱起来。下午我便请了假,先是去泡了桑拿,然后去做护肤,直到晚上,我还要为明天穿什么衣服而大伤脑筋。趁着儿子和强都没在家,我找出这个季节的所有服装,长裤配外套,裙装配小衫,开衫加长裙,我先是分门别类,还有不同的鞋子,我热火朝天地换,脱,脱,换。折腾得我满头大汗。突然想起,兵不会给我一个人打电话,一定也会给乌布里打……要知道,当年乌布里意外嫁了,他可差一点要跳楼啊。
  电话过去了,我听得出她在玩她的瑜珈。因为我听到了那种慢悠悠的音乐。
  这几天你干啥了?怎么没动静了?
  天天勾搭又有什么意思?
  唉——明天干啥啊, 有活动没?我是个急性子,有点直接切入主题。
  能有什么活动?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还想逛街……。
  得得,要去你一个去,我可不跟折腾,跟你逛街受刺激……
  怎么刺激?我有点紧张。
  你出手上千上万的谁受得了啊。 不去……
  好了,没事,我一个人在家,闲的……挂了电话,我笑了,老天不能把什么都给你吧。还是有钱好。至少可以让一个不自信的女人找到快乐。
  我好开心,这说明兵一定没给她打电话, 如果打了,我一定能听得出来。
  我在强子回来之前锁定了那套裙装。我试了试,只要不吃饱,腰围那绝对不会太紧。
  离兵到的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我早早地在预定的酒店,随后不安地徘徊。我们有十年没见了。当年毕业后我们都回到了各市,他没想到乌布里竟然在毕业前夕和那个其貌不扬又无任何家庭背景的大伟恋爱了。记得兵当时很痛苦。那时我知道乌布里很现实,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同在一地的。她还说兵这个人华而不实……
  兵是我青春时期唯一让我心动的男孩,他在我心里住了那么长时间, 我承认,我之所以拖到30岁就是因为他,死皮赖脸地,赶走赶不走……
  我拿出手机当镜子,左看一下右看一下,我担心脸上的遮盖霜没抹匀。
  唉——还照呢?是付子香吧。
  我循声回头,竟然是兵。我尴尬极了,忙收起手机:啊,这么快就到了。
  我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激动,上前握手。他还是那样精精神神的,更有一股成熟男人的魅力。他摇着我的手:胖了啊,不过年轻了。
  我忙抽回手, 这家伙说话太实在了。同时我也担心手心里的汗让他感觉出我的紧张。
  唉,我们的阿乌哪——
  阿乌?啊,她一会来……
  我急中生智。
  他放下包然后轻松地:这一路,还没数完全班同学的名字就到了。啊,你帮我看一下包,我去下洗手间,一定让阿乌来啊……
  他出去了。
  这时我赶紧给乌布里发短信:同学来了,在爵士餐厅,速来。
  
  杜鹃红 2013年5月25日
  大伟说了很多感激子香的话。还说这周要好好请下他们两口子。我忙说他们两口子可忙了。我知道强子巴不得来,而子香却不一定。强子和大伟都出身工人家庭,骨子里的善良和为人让他们有很多共同语言。我也知道强子花心,按理说,我比子香大,他还理应叫我姐姐才对。当然他也叫过一回。没想到那天子香瞟着强子:先叫姐后叫妹,带带拉拉叫媳妇。弄得强子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这种让人下不来台的事只有子香能做得出来。从我和她同住一个宿舍的那天起,妒忌就在她眼里燃烧着,这些年也没断过。我必须得承认一点,我们都从对方那里得到了各自的所需。比如她外出办事的时候喜欢带着我,比如我遇到困难的时候想到的是她。尽管我和她这些年的关系一直不好概括,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我们双方都得承认,遇事还是比别人强。
  而这两个男人都不知道我和子香的心思,我知道子香太爱强子了,心虚得没一点自信。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她在我和大伟面前摆出一副富婆的样子。我也真不明白了,再好再贵的名牌,穿到她身上绝对走样。我不止一次地说子香,越素颜越养颜,她的黑就是过多的使用那些化妆品所致。还有那件貂,我说过体重超过150的女人绝对不适合穿这个。然而这一切在她看来都是我在有意地揶揄她,嘲讽她……一个教师,连最起码的保健意识她都没有。或许她先天属于那种破罐破摔。
  接到她的短信,我正在公司总部对账。哪个同学来了?按说同学都知道我俩是死党,会同时给我俩打电话……今天这么突然?
  
  江水蓝 2013年5月26日
  没想到乌布里这么快就到了,随意的一件小衫,蓝白牛仔裤,白皙的脸上挂着迷人的红晕,和校园里的那个小女生没什么两样。我感觉到兵的紧张了,因为他立刻站了起来,眼神跟刚才也不一样。和着这小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凭什么拿我当灯泡使?以为我傻是不是?欺侮我傻大憨粗?我在心头不停地骂着,嗓子顿时被什么东西哽着,吐不出也咽不下。我极力稳定着自己的情绪。
  乌布里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会是兵。
  我打开一瓶酒,给我们仨分别倒上,我端起杯子一口干了。兵和小妖精都感觉到了什么。一个女人这样喝酒,不是明摆着胸中鼓胀着一股气?
  兵愣了:在学校没见你这样啊?
  她老公是这城是里数一数二的富人,一点点练的。小妖精补充着。
  这时兵没再理我,而是举起杯:阿乌,这些年都没见你,你敬你一杯……兵端过杯,绕了远碰了下阿乌的杯。
  如果不跟你撞一下杯,我觉得我都白转到这里了。兵继续说着。乌布里的眼神越发的迷人,长睫毛带着兴奋羞涩甚至还有点得意。
  说是来看我,满腔的热情原来都在这。我一时难掩心头的委屈,忙跑出去,眼泪带着情绪里的暴风骤雨飞沙走石。两个该死的,你们喝去吧……我故意磨蹭着,我的心情坏到了极点。我在卫生间里大雨滂沱,脸上的妆一定掉了,更显得我可笑。
  半天之后我重新落座,兵好像根本没在意我的归位。眼睛继续在小妖精身上。这些年你不是挺好的吗?
  好是好,就是穷了点。我端起茶水抿了一口道。
  乌布里的脸顿时变了。
  兵也惊愕了,看看她又看看我。
  我继续:真的,我都替她可惜了。衣服挑最便宜的,脸上基本不用化妆品……你没上她家餐桌,那可真叫环保……那日子过得……
  我爱谁谁,根本不顾小妖精在桌下底下踢我。
  别看人家是农村来的,那可是大家风范守身如玉……领导三番五次地敲打她,人家根本不买账。这年头,女人谁不利用身体去办事,那能带来多大的利益啊!可人家……想必是为一个人守着。
  乌布里终于站了起来:子香,你,能不能说点别的。
  我听到她的喘息声了,很大,再大一点,我觉得能把我、兵还有整个房间都能吹出去。
  我继续:兵是我们的同学难得来一次……让他知道点详情不好吗?
  乌布里没说话,把剩下的酒用最大的流速给自己的杯子注满,然后又给我添上:这些年你没少帮我……我从来没有说过谢谢,今天,我用这杯酒表达吧。她端起杯子。兵站起来了:你们这是要干什么?都不要命了?
  小妖精一把推开他,一仰头全部喝干了,我想夺下了,已经来不及了……
  她把酒杯放下:有时,脸比命重要,你混了这么多年,你不知道这些吗,男人要脸,女人也一样。我知道我穷,可是我也有尊严……
   她眼里的那滴泪终于掉下来了。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我更想急于想知道她们的后来,可是好长时间没收到她们任何的片纸言语。终于有一天,等来了杜鹃红。
  
  杜鹃红 2013年6月20日
  好长时间我都没和子香联系了。那天我和大伟说了,赶紧想办法把她的钱还上。大伟说,咱就是一时半会还不上才跟她借的啊。
  我久久地没有说话。我承认我们的生活是窘迫的,随着孩子的课业的增加,我们的负担也越来越重。我和大伟当时毕业后双双到了物业部门,当时还以为是什么朝阳企业,是未来最大的赢家。后来单位合并转制,我俩的工资还不如市场临时工挣得多。能调个好单位一直是我的梦想,这几年我一直在找机遇,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死了这份心。子香说我不会利用机遇。她的意思我懂。还说我白长了标准的脸蛋,白长了这样的身材。我见过那些傍上某种势利的女人,目的达到了,还有下一个目的,人的欲望哪有止境呢?再说了,值得吗?要知道男人在没得到你时,你是红花嫩叶,一旦得到了转眼就是残花败柳。我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看过那么多男欢女爱的小说,这个道理我非常清楚。何况我和大伟感情那样好,就是不好,我也不会在感情上出轨。
  我知道子香的心理,老天对她先天的设计的确吝啬了些,加上强子对她的不屑,她的心理多少有点不健康。我知道这些年她一直在嫉妒我,说真的,哪个女人没有嫉妒之心?我也在嫉妒她,那么宽敞住房,豪华的车,没有负债之累……上天在设计女人之前,就一定先把嫉妒的心不同程度地安装好了。
  嫉妒或许是女人的先天本能。
  那天,子香把我扒得赤裸裸的。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到现在我还有点恨她。我和子香这些年的小矛盾几乎就没断过。我在大伟面前我从来没流露过,不想让她嘲笑我们女人的小肚鸡肠。
  把钱尽快还给她,可是,可是……
  
  江水蓝 2013年6月30日
  我主动给她打电话。她依然和以前一样,很快出来了。我们之间看不出有丝毫芥蒂,当然我的语言变得柔软了些,话多不如话少,话少不好话好,这是我出门前叮嘱自己的。我们两个人哇啦哇啦地说了好多,我无意间流露出我想评上职称的事。说真的,原来我不想这事的,我也不差那三头五百的,可是我想证明给强子看,让他知道我除了长得不好看之外并不比任何女人差。小妖精当即给我出主意,说这事是大事,要会来点事,必要时候请请、送送,不是有那句话,不跑不送原地不动。我就说嘛,遇事还得她。她的话坚定我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事办成的决心。 我说我直接给管事的人送钱。小妖精说不行这太直接了,不好。你可以邀请几个人出来坐坐,拉近一下关系,然后再送礼不迟。
  我对这事最没主意了。听她的。
  
  杜鹃红 2013年6月23日
  子香今天请客,我知道这顿饭对她很重要。大伟害怕我喝酒。我说我不会像上次那样了。上次我没说兵来了,我不想让大伟心里不舒服。
  我对着镜子简单地收拾了下,穿上那件白色时装。大伟轻轻地揽过的我腰:你出门可要小心,别影响交通。
  我出现在包间里的时候,一个男人的目光立刻盯在我身上,子香介绍说这是他们单位的领导。我礼貌地伸出手,在相握的那一刻,那个男人用拇指使劲地抠着我。我没流露出我的讨厌。因为我要考虑到大局。
  趁着他看手机的时候,子香小声地凑近我:小心点,他可色了。他要是行为不轨,削他,记住了啊。
  我知道她的意思,她是即不想让我吃亏又把她的事办利落。
  这时子香却知趣地“点菜”去了。
  眼前这个男人不动眼珠地看着我:小同志在哪高就啊?
  啊,我在物业单位,小部门。
  他又说:你们怎么个同学?
  我们是高中同学,毕业都留在这个城市。
  啊,这很好啊,这种关系就像姐妹一样啊。
  是。
  来,留个电话吧,你说我给你打过去。
  我不愿意把电话号码给生人。我说您有事,可以通过子香找我。
  啊,美女都有个性啊,我喜欢。他站起来拍着我的肩: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好女孩。
  然后他又说了些其他的。我认真地听着。
  子香终于回来了。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那顿饭我吃得极不舒服,他的手时不时碰到我的膝盖,我几次赶苍蝇般地耸动着双腿。子香莫名其妙,那个人镇定自若,我坐立不安。
  
  江水蓝 2013年7月2日
  同事们为职称的事暗地里铆足了劲。那天我决定去领导办公室,我事先准备好了货。我知道关键时候到了。
  我小心地敲开了门。
  领导一见我,绝不是那天吃饭的样子,而是在台上开会才有的表情,严肃冷静,像块板砖。甚至房间的空气都是小颗粒状,不断地打在脸上令人极不舒服。
  我没了胆,说真的,要是小妖精在,这样的场合马上由她帮着化解。
  你看,夏天到了,你一天工作挺累的,出去散散心。这点小意思请你收下。这是我在来的路上背好的词。然后我把钱拽出来。
  别别别,你可别,快给我收回去。他立刻像触电一样。连连后退几步。
  我也没别的意思,请,你,一定要收下。我有些口吃了。
  不行,你快收起来,要不我叫保安了。小付,你快收起来,别来这一套……我尴尬极了……
  彻底没戏了。
  走出门来, 我掏出手机想给小妖精打个电话,一想算了,我不想让她看到我失望的神情。于是我又走进了商场。
  
  杜鹃红 2013年7月3日
  那天出来后,子香说下周我们还要聚。那个男人却连连答应,一定要把小乌叫着。子香出来就说,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一定看上你了。我说那有可能。子香有些兴奋,既而有些惆怅,然后喃喃地说,我要是长得像你这样好看就好了……还好,这回她没说那些挖苦的话。就在今天,我收到了一个陌生电话,我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子香的领导。他说你可真让人难忘啊,眼睛那样有神,说话声音那样动人。哎呀,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全是你啊……
  我把手机离我耳朵远些,电话那边还在抒情地表述。我不耐烦了: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约你出来坐坐?不知你肯不肯赏脸?
  我犹豫了一会。好,你说个地点吧?
  王子小镇三个字带着一股掩饰不住的兴奋传到我的耳骨。
  我想跟子香说点什么,调出她的电话,却久久没按发射键。
  
  江水蓝 2013年7月7日
  我一想起那天给领导送礼的事就觉得嗓子眼里窜进个苍蝇,吐不出咽不下的。这几天我特别想骂人。仿佛骂出来心里便能舒服些。那天吃饭在小妖精面前多么不一样啊,我怎么也不能和那天要把我赶出办公室的人等同起来,作个美女真他妈的好。说真的,那天我真想叮嘱小妖精,好好地和他相处,哪怕就为了我的事……我是不是有点龌龊了,唉,不去想这事了,听同事说今天公示这批职称名单。我心情更不好,混了这些年挣的依然中级职称的工资。再过几年,我更没有精力写论文,拼职称了……算了,算了,不想了。我安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走廊里,看见人们带着不同的表情在读“大榜”。突然见同事冲到我面前:你还装什么啊,准备请客,行啊你。
  她打了我一拳。
  我一听这话,不对。
  还绷个小脸子,你看你的大名在榜上啊……
  我挤到眼前,付子香三个字大大方方写在上面,这是真的?我做梦一样,不由得用两个胳膊肘狠狠地打下自己的腰。不是梦,是真的。
  我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愣在那里好半天,直到上课铃声响了,我才缓过来,神来。我有点哆嗦地掏出手机:一定是她,一定是她为我努力的结果,要不我不会评上的……不会,这点我十分清楚。
  电话过去了,我急急地:我评上了,阿乌,我评上副高了……你可真行……够哥们,我要好好谢谢你……我有点语无伦次。
  啊……那好……祝贺你啊……不用谢我……仿佛一切都在她预料之中。电话那头没有兴奋,没能激动。
  不知怎地,我一下子有点紧张,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你是不是,跟他睡了?喂,喂……你告诉我……
  手机那头是嘟嘟的忙音。我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久久站走廊里……
  
  我看到这里,心头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我搜索着想看到下文,却见她们的头像都是灰色的。也就是说,她们都没在线上。过了好长时间,她们都没有任何文字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