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27日 星期六
高海涛:记恋列维坦
来源:本站 | 作者:高海涛  时间: 2013-09-22

    一本书由于多次传阅而变得书页翻卷,这样的书如今是很难见到了,但在我读中学的时候,差不多所有的书都是这样的面貌。对此英文有个形象的说法:dog-eared, 直译过来就是“耷拉着狗耳朵”。一本书既然能“耷拉着狗耳朵”,那么这本书也就很像一只狗了。上世纪七十年代,我们所能看到的书基本上都是这样脏兮兮的可亲可爱的耷耳狗。原因很简单,一是当时的书太少了,二是不允许公开阅读,只能偷偷摸摸地借着传阅,这样传来传去,书就不可避免地变成了耷耳狗,或可称之为书狗,大书是大书狗,小书是小书狗,都耷着耳朵,像牧羊犬,也像丧家犬——它们大部分来自图书馆,却又无法回到图书馆,在这个意义上,它们也确实属于无家可归的一群,只能在我们手上到处流浪。
    但有一些书不是这样的,那就是画册。画册都是铜版纸,纸质坚挺,不易折卷,而且有画册的人,往往都是藏家,轻易也不会把书借给谁,所以画册的面貌就总是高大精美,清洁华丽,一般不会变成耷耳狗,如果非要说是狗,那也是出身高贵的名犬,耳朵总是优雅地竖着。
    我的老师冯之异,就有这样一本画册。
    在我们辽西老家那个偏远的黑城子中学,冯之异老师就像他的名字所昭示的,属于异类。比如他二十七八岁了,还是单身,住在学校的单身宿舍;他作为男老师,走路却是袅袅婷婷的样子;他讲课时常常会笑,并且总是用教科书掩面而笑;他是教语文的,却喜欢画,尤其喜欢那些很少见的外国油画。
    列维坦的《三月》,就是我在他的画册里看到并终生难忘的一幅油画。
    冯之异老师是大学毕业从省城沈阳分配到我们农村的,那还是文革前,听说他来报到之后哭了好几个星期。但冯老师很有才,上大学时就在报上发表过作品,而且课也讲得好,对此我们有切身体会,都特别爱上他的语文课。后来冯老师很欣赏我,他经常拿我和张晓红的作文当范文给大家念,有时还顺带着夸我的字写得带劲。他的声音我现在也清晰记得,柔柔细细,如同沈阳的小雨隔着几百里斜斜地飞过来,落在我们辽西的山洼里,散发着带有城市味的泥土气息。
    那年春天,学校决定要办一张油印小报,由语文组负责,具体由冯之异老师负责,同时还让他选两个学生做编辑兼钢板刻写员。冯老师当即拍板,选中了一班的张晓红,又略一沉吟,选中了二班的我。
    背后有同学跟我说,其实冯老师最欣赏的是张晓红,人家是沈阳下放户子女,而且人也长得漂亮,戴着黑边的小眼镜,脸上还有几颗恰到好处的青春痘,是那种最有气质的城里女孩。而你不过是个配搭,因为你是男生,学习较好,老实听话,又是根红苗正的贫下中农后代,选了你,别人就不会说什么了。
    我不管这些,编辑兼刻写员,这荣誉可不是谁都能得到的,它的光芒几乎把我整个中学时代都照亮了。而且还有个好处,办小报可以适当逃避一些劳动。那时候的中学生上课少,劳动多,每当听说要去学工学农了,我和张晓红就会不约而同地去敲冯老师办公室的门,问是不是有什么稿要编,或者要刻。
    就在冯老师的办公室,好逸恶劳的我们看到了那幅举世闻名的杰作。
   
     2.       
    《三月》是列维坦最重要的作品之一,这幅画给人最难忘的印象就是春天的美,大地的美,劳动的美。你看,虽然那厚厚的白雪仍覆盖着山间洼地,天空却已变得瓦蓝瓦蓝的,是早春那种让人心颤的绿阳天。白桦树——多美的白桦树啊,被几片去年的金黄色叶子缀着,显示出生命记忆的坚强。白嘴鸦已绕树三匝后飞去,土地开始大面积解冻,近处木屋上的积雪正沐浴着七米阳光,盘算着即将融化的时间和方式。还有那匹站在画面中心的小红马,它简直就像一面旗帜,不,它更像一个安详的梦境,一副“倚银屏,春宽梦窄”的样子。在小红马的梦境里,回响着大地无声的召唤,显示着大地对劳动和耕作的渴望,表征着大地从冬冥中醒来的明亮与欢快。
    是谁说过,一切都变了,一种可怕的美已经诞生。对于当年的我来说,这种美就叫《三月》,就叫列维坦。
    许多年后,包括此时此刻,回想在七十年代那个特殊岁月最初看到这幅油画的情景,我依然激动难抑。特别是那匹小红马,它是那样的踏实安稳,又是那样的奇美灵幻。它不仅让整个画面、整个风景活了起来,也让我的整个心、整个人活了起来。记忆看见我手捧冯老师的画册,就像捧着一座无以言表的圣殿。我呆呆地坐在那里,张晓红也呆呆地坐在那里。冯老师问,你们在想什么?我们也不说话。冯老师把画册轻轻拿走,掩面而笑说,这是俄罗斯风景画,你们看就看了,不足为外人道也。
    就是从那天开始,我对画册充满了敬意,并彻底记住了列维坦的名字。中学毕业我到南方当兵,后来又当教师、上大学,上大学之后还是当教师,但不论何时何地,《三月》都让我保持着对生活的初春的感觉。在大学读外语系的时候,有一次学到美国诗人弗洛斯特的《雪夜驻马林边》(Stopping by Woods on a Snowy Evening),老师要求我们写读后感,那次我发挥得特别出色。比如这句:“马儿摇着身上的串铃,似问我这地方该不该停”(He gives his harness bells a shake/ To ask if there is some mistake),我就想象这匹马应该是小红马,在所有的马中,小红马最有灵性,和美国的小红马一样,那匹俄罗斯三月的小红马也正在摇响串铃,它驾着挽具,望着木屋,是在纳罕为什么要停在那里吧?很显然,小红马的主人就在木屋里,可主人在木屋里干什么呢?是在准备出门,还是刚回到家里?是在拜访亲戚,还是与姑娘调情?他可能正守着轻沸的茶炊,卷起一支莫合烟,和谁商量着开春后黑麦的播种,抑或,是在商量着什么计划和行动,酝酿着一场初春的革命……而所有这一切,都通过小红马的神态让人猜测和联想。小红马表达了对劳动的渴望,也象征着对改变世界的期冀,它就像一把英勇的、紫铜色的小号,响亮地传达着大地回春、万物新生的情绪。
   
     3.       
    实际上,许多人都看过冯老师那本画册。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1976年,我从南方当兵复员回乡,也到母校中学去当了两年教师,民办的。当时冯老师已经调走了,很多老师都调走了,语文组只剩个夏老师,像夏天最后的一朵玫瑰。
    有一次,我和夏老师聊起了冯老师。夏老师说冯老师有许多怪癖,但最严重的不是走路的样子,不是掩面而笑,而是他特别喜欢白色,特别不喜欢红色。他所有的衬衣都是白的,他的宿舍就像医院病房,床单是白的,被罩是白的,窗帘是白的,就连他花瓶里的花也总是白色的野菊花。这种情况,文革刚开始就被人揭发了,贴出大字报,说冯之异留恋白专道路,梦想白色复辟,已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他害怕和仇视革命的红色,连批改作文都不用红墨水,而用蓝墨水,把作文改得像黑暗的旧社会。更有甚者,人人都要随身带的《毛主席语录》,也就是“红宝书”,他却用白手绢给包了起来,真是用心何其毒也,婶可忍叔不可忍!云云。
    夏老师说:你们是67年上中学的吧,在那之前,冯老师被群专过,挨过批斗。你们可能不了解。还有闫老师,都被归入“黑五类”。我问:闫老师怎么会呢?她是是教物理的,又是女老师。夏老师说:闫老师是因为人太傲气,另外她出身不好,是资本家的女儿。你不知道吧,冯老师和闫老师都是单身,全校老师中就他们俩单身,听说他们俩处过对象,但后来拉倒了。总不能一个“黑五类”再找一个“黑五类”吧?
    我恍惚听说过,夏老师也曾追求过闫老师,但被闫老师拒绝了。所以,夏老师那次显然不愿多谈闫老师,他继续说冯老师挨批斗的情景:当时红卫兵们把冯老师押上会场,全校师生都在,口号声此起彼伏。红卫兵不问别的,就让他坦白为什么喜欢白色。冯老师哼唧半天,最后终于讲出了理由,说在湖南杨开慧烈士的故居,有陈毅元帅的亲笔题词:“杨开慧同志和白色一样纯洁”。这个理由莫名其妙,让人啼笑皆非,因为当时陈毅元帅和所有的元帅都靠边站了,他的话代表不了什么真理。再说谁也没去过湖南,无法证实他的话。不过因为杨开慧,白色毕竟还是和革命沾上了一点关系。红卫兵们想起毛主席“我失骄杨君失柳”的诗句,想起杨开慧生前喜欢穿白色衣裙的样子,就都有点感动,觉得冯老师的理由固然荒谬可笑,却也多少有些可爱,就没给他宣布更多罪状,只是勒令他以后不许喜欢白色,要接受革命红色的洗礼。几个月之后,等到你们那届入学,学校就让冯老师重新上课了。
    那冯老师的习惯后来改了吗?我问。夏老师说:表面上改了。他宿舍的窗帘换成了绿格布的,红宝书不拿手绢包了,批作文也用红墨水了,而且你没发现吗?你们那届学生之中,凡是名字里带“红”的都和他比较接近,刘红卫,墨占红,还有那个戴眼镜的女生张晓红。当然他对你也不错,这我知道。你看过他那本画册吧?俄罗斯的,里面有一幅画小红马的,对,就是那本!他见了谁给谁看,故意的,就是想证明他也开始喜欢红色了。其实那匹小红马并不是真正的红色,而是深褐色,是俄罗斯土地的颜色,可能那个列维坦画了白白的积雪之后,又想让你看到积雪下面的土地,怎么办呢?他就又画了那匹小红马。
    这真是振聋发聩,相隔不过三四年时间,我在母校中学的语文组再次被惊呆了。既因为冯老师,也因为夏老师。我想起张晓红,也想起我们办的那份油印小报——《黑中红雨》,莫非这些“红”字,连同列维坦的小红马,它们对于冯老师的意义,仅仅在于向别人证明他色彩观的转变吗?我有点幻灭,又有顿悟之感。还有夏老师,他竟然能对列维坦的画做出如此漫不经心而又深刻精辟的点评。都说文革前毕业的大学生有才,可谁会想到他们是这样有才呢?
   
     4.       
    纯粹是出于一种怀旧,1997年冬天,当我在沈阳北三好街的鲁迅美术学院看到一大册的《俄罗斯风景画》(Russian Landscapes),立即爱不释手,不惜花了几百元把它买回家,堂皇地放在我书架的显眼处。这本画册要比冯老师当年那本厚多了,里面收入著名画作近400幅,而其中列维坦的就有85幅,占全部画作的1/5还多。其他入选作品较多的画家还有希施金,55幅;萨符拉索夫,37幅。萨符拉索夫是列维坦的老师,他被选入的作品量虽不及其弟子的一半,但这本画册的封面还是能让他感到欣慰,因为那正是他的代表作——《白嘴鸦飞来了》。
 《白嘴鸦飞来了》和《三月》一样,都是对春天即将来到俄罗斯大地的弥赛亚式的预言。但相比之下,我还是更欣赏《三月》。列维坦笔下的春天,就像乡村孩子的目光,不仅是温暖的,也是清澈的。在他的《春潮》《春汛》《五月新绿》和《春日艳阳天》中,似乎都有这样一个三月的孩子,目光炯炯。《春汛》的英文是High water,意思是“涨高的水”,也可译作“春水”。这幅画如同一首诗,一曲轻快透明的音乐。初春季节,涓涓的春水涨满了低地,映照着蓝色的苍穹,亭亭白桦,悠悠碧空,在这广袤宁静的春水中,细密的树影简直就像男孩眼中邻家少女的发丝。还有《春日艳阳天》,画面上是几所寂寂寥寥的木屋,但草地上几只欢跳的小鸡却啄起了一粒粒阳光的温暖,或者它们已听到了客人来访的脚步,就像杜甫《羌村》诗中所写:“群鸡正乱叫,客至鸡斗争,驱鸡上树木,始闻叩柴荆”,而那叩响柴扉的客人,说不定正是春天自己。
    当然我知道,列维坦的作品更多还是表现秋天的。但多年以来,我一直喜欢他的春景画,而不太亲近他的秋景图,除了那幅《索克尼基公园的秋日》。这幅画在我看来,可以说是“不似春光,胜似春光”,特别是画中那个郁郁独行的黑衣女人,我认为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三月的精魂,她在秋日的公园里踏着无边落叶,唱着怀念田野、乡村与春天的歌——
        我的歌让你情意绵绵,
        却又让你泪珠涟涟。
    这是列维坦18岁时听到的歌声。那是他生命中最艰辛痛苦的一段日子,在一个叫萨尔特克夫卡的外省小镇,不仅生活压抑,天气也异常沉闷。但整个夏天,几乎每个傍晚,衣衫褴褛、满身油彩的少年列维坦,都能听到一个女子在唱歌,歌词好像出自普希金的诗,就这样被那个无名女子反复唱着,被一文不名的列维坦听着。这个少年学徒赤着脚,歌声使他时而战栗,时而满怀惆怅。
    列维坦渴望看到那女子的眼睛,但直到夏天即将过去,在黄昏的小雨中,他们才有机会彼此惊鸿一瞥。一个撑着绸布雨伞,一个赤着脏兮兮的脚。列维坦在雨中跑回自己破烂不堪的小屋,躺在床上哭了很久。
    关于列维坦的生平,前苏联作家巴乌斯托夫斯基的著名散文《伊萨艾克.列维坦》(Isaak Levitan)应该是最权威的读本。这个以《金蔷薇》感动过全世界几代读者的散文大师,其卓越的文笔是无可挑剔的。他在追溯了上面那段感人的故事之后,淡淡地写道:“就在那个秋天,年轻的列维坦画出了他的《索克尼基公园的秋日》”。
   
     5.       
    这是列维坦第一幅表现金色秋天的风景画,也是他所有作品中唯一出现人物的风景画。一个年轻的、身穿黑衣的女子沿着公园中的小路缓缓走着,旁边是一簇簇斑斓的落叶——这个不知名的女子,她的歌声从未让列维坦有一刻忘怀:For you my voice is gentle and languid(这是凯瑟琳.库克的英译,也可转译为:因为你,我的歌声甜美而又忧伤)。她独自走在秋日的树丛中,仿佛正是那孤单,赋予她一种忧郁和沉思的气质。
    这个不知名的女子,我从第一眼看到,就想起当年的闫月华老师。闫老师教我们物理课,记忆中她总是那样独自走着,从校门口穿过操场到上课的教室,从大礼堂绕过城墙到老师们住宿的小院,仿佛是一个不合群的、脱离了引力场的电子。闫老师是高傲的,记得有个学期,学校说要把物理课搬到公社的农机站去上,讲柴油机原理,但这个决定被闫老师无声地拒绝了。她每天和我们一起去农机站,却不讲课,甚至看都不看柴油机一眼。闫老师走路的时候也不讲话,总是默默的,而她与画中女子最相似的神态,是走路时会偶尔把手指弯起,拄一下腮。这神态曾引起许多女生的模仿,那拄腮独行,支颐漫步的样子,在当年显得多么文雅秀气而与众不同。当然,闫老师从不穿黑衣,她喜欢穿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显得熨帖而丰满,但在我此刻的回想中,她那“黑五类”的身份可能也相当于某种精神上的黑衣。可那是无形的黑衣,你看不出来,就像画中的女子,黑衣飘飘,如燃烧的火焰,如诞生的舞蹈,给人的感受不是绝望而是期冀,不是凄凉而是春天般的暖意。
    巴乌斯托夫斯基说,列维坦是描绘忧伤风景的大师,他钟情于秋天,虽然他也画过美妙的春天风景,但是除了《三月》,这些春景画几乎全都或多或少地带有秋天的韵味。这句话影响很广泛,几乎是一种定评。但不知为什么,我的体会却和他恰好相反。在我心目中,列维坦的风景始终是明亮的,比如《白桦林》《科莫湖》《杂草丛生的池塘》《阳光和煦的乡村》,以及《风平浪静的伏尔加河》《伏尔加河上的清风》等,虽然画面的主题未必都是春天,但在丛林的边角上,或水面的光影中,总会或多或少地显露出明亮的春意,淡淡几抹,风致毕现,恰如小提琴的颤音,美得让人心疼。即使在他最凝重的《深渊》和《弗拉基米尔路》的远景上,你也会找到一种特殊的、况味别传的春天感。这就像托尔斯泰《战争与和平》中的女主角娜塔莎,她身上那种别样的“春天感”,足以激励人们去投身改变生活的事业。
    这是审美趣味的问题,也是情感记忆的问题。因为我是在《三月》中认识的列维坦,所以在后来的感受中,就觉得他全部的画作都散发着《三月》的味道和光芒。惠特曼有一首诗:There Was a Child Went Forth,也许正好能说明我的心路——       
         有个孩子每天走来走去
         他最初看见什么东西,他就变成那东西,
         在当天,或当天的某个时刻,他会被赋有那东西,
         或连续多年,或一个个年代与世纪。
    许多年前,在故乡的中学,我就是这样的孩子。甚至连我的老师,冯老师、闫老师、夏老师,也还都算是孩子——我现在的年龄已远远超过了当年的他们。他们对颜色有着那么犀利的敏感,他们对艺术有着那么奇异的理解,他们对生活有着那么安静的坚守,他们是高傲的,也是屈从的,因此他们的爱情都不了了之。闫老师在我们毕业之前被调走了,去县里的中学。然后是冯老师。夏老师说,冯老师是在闫老师调走后才宣布他打算结婚的消息的,对方是我们上届的女生,叫万红梅(不是张晓红,这让我有点意外)。冯老师和万红梅结婚不久,他的调令就下来了,也是去县里的中学。
            早春的紫丁香会变成孩子身上的馥郁,
            还有那青青绿草,那红的白的牵牛花,
            红的白的苜蓿,还有那菲比鸟的歌声,
            那三月的羊羔,或淡粉色的一窝小猪,
            以及黄的牛犊,红的马驹,还有欢乐的
            小鸡一家,叽喳在池塘边或谷仓空地,
            还有池中好奇的小鱼,以及那奇异的
            春水,还有水草,摇曳着它们优雅的扁头,
            所有的这一切,都已变成了这孩子的气息。
    老师们后来的情况如何,我觉得并不重要,总之是都老了,从人生的三月到了秋天,甚至到了冬季。但三月的春光毕竟照亮过他们,并变成了他们特有的气息,弥漫在我关于列维坦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