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刚逛医院】【之二】 
     第一脚踏进的是院长办公室

     耳听为虚：一片赞美之声

     俗话说：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过去我们常喊：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一家医院的高低，院长的水平是关键。所以我逛医院，当然是要先见院长了。

     可堂堂院长是随便见的吗？中心医院有两三千医务人员，各种硕士、博士、研究生导师高级技术人员就有五六百个；设有南北两个院。拥有什么核磁共振、加速器、螺旋CT等各种百姓叫不上名的大型现代化医疗设备；每年门、急诊诊疗人次就有七八十万人次。从实际管理权力来说，院长绝对就是“一方霸主”，不小的官呢！所以，在见院长之前，我先在网上查看一下他的经历，这一查还真就令你肃然起敬。

    原来，院长不但是医院里的官儿，还是个心血管博士，读了医学和经济学两个博士后。早年因为成功抢救突发心梗的意大利驻华参赞马里奥·萨巴蒂尼，名声就分外响亮。不仅如此，他还荣获诸多闪光的头衔：什么导师呀、代表呀、理事呀、编委呀等等，在国际上发表不少论文，还先后荣获好几个“××杯”的优秀院长。

    当我私下找一些医务人员和干部们了解，更是一片赞美之声：我们的院长大气，我们的院长超前，我们的院长有远见，有智慧，有水平……

     坦率地说，我并不认真地听这些下级式的表扬；更坦率地说，如今下级吹捧上级已经是常规的表现方式了。

    于是，我就采访更多的人，终于听到有人“谈虎色变”，说孙院长表面温柔平和，其实厉害着呢，要是哪个科室主任犯了错误，他批评起来能要你的命……你可别被孙院长文雅的面孔蒙住，他软中透硬的硬比硬还硬，不动声色的威严更有威力！反正，挺吓人的……

    眼见为实：一个院长的胸怀

    我以为一家大医院的院长办公楼肯定很气派，可没想到中心医院的办公楼实在是“朴素”，就像当年的乡镇企业，而且还挤在一个狭窄的角落里。路窄车多，曲曲弯弯，你能将车开到院长办公楼前，绝对就是经历一次最艰难的“路考”。不过当看到院长办公楼比不上医生们工作的楼漂亮，这倒令我有些感慨，看起来中心医院的领导们作风还是挺踏实的。于是我的心也“踏实”起来。第一眼看到院长时，觉得他确实是个柔软平和的学者，面部皮肤细腻，教授式的头型，细长的眼睛深含细致的内容，不苟言笑却温文尔雅，丝毫没有那种当官的威风和力度，绝对不像能管辖两三千人马的院长。总之，你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发起火来能吓人。为此，我开门见山第一句，就幽默地说，下面对你是一片喝彩呀！谁知院长也像我一样幽默地笑了，但他笑完之后，却淡然地说了句，别听那些，真正的评价是我离开医院，不当院长时才为准。我陡然感到，这个院长还真是挺“厉害”。

    令我感兴趣的是院长的名字：孙喜琢。应该说这个名字挺有意思，挺有文化而且还挺有文采——喜欢琢磨，说明善于思索，善用头脑。果然，刚说几句话就让我感到他的学者式深刻，而且深刻得有点令我不知所措。他说我知道你是个作家，你来得正好，我正在思索“临终关怀”这个有关生命尊严的问题；他说一个医生最应该尊重的是生命，特别是患重症的即将离开人世的患者，我们应该给予他一种文化的、道德的关怀和尊严……我立即目瞪口呆。因为我发现他的书桌上正放着一本国外才出版的涉及生命尊严的哲学书籍。我原以为，院长其实就是个官，一般来说当官的整天要忙开会忙管理忙经营，忙迎上送下，其实就在我与院长交谈之时，门外已经有好几个人手持表格材料什么的等候院长召见。而院长的手机和座机也在不停顿地鸣响，他却能如此从容不迫，并有着深刻的哲学耐心。而且我还发现他的手机正在网上，上面排列着全院所有危急患者的名字，也就是说他每分每秒都可以看到全院重点患者治疗的信息。后来我才知道，中心医院在信息化管理方面已经达到一个相当尖端的水准，一张巨大而严密的电子网覆盖全院，甚至连一把手术刀、一柄止血钳的使用次数和时间，都会在电脑屏幕上自动闪现。也就是说院长只要扫一眼手机屏幕，就等于走了数十个科室或病房。我想，正是由于这种现代化管理，才使院长保持学者式的从容。孙院长继续认真地说，临终关怀是一个医生对生命最高层次的尊重，也是对生命最高层次的治疗，人们对死亡的恐惧会在这种人性化的关怀中得到解脱。我们当医生的必须有这种思想意识，因为这是医学科学的本质。我说你思索的问题很重要，很前卫，很高尚，令我很震撼。但我来医院是寻找妙手回春，起死回生的故事，是来了解我们医院创造生命奇迹的能力。我说我在网上下载了你不少精彩的“语录”，我将下载的材料对他一条条朗读：什么“以人为本、关爱生命的核心价值理念”、“外科优先，内科精品，基础强势的发展战略”、“院长的胸怀决定了科主任的发展”……

    听完我像炒豆子般地一气说了那么多，孙院长并不惊讶，只是淡然地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你不是来“逛”医院吗？那你就别听我说，到我们医院的各科各室，写你亲眼看到的。

     最后，他又特别叮嘱了我一句，如果你想了解我，最好找对我有意见的。我看他说得相当认真，也就认真地回答，等我在医院“逛”一圈后，回来再细细地“研究”你；为什么说研究你，因为你的“临终关怀”令我对你肃然起敬。